春耕结束后,姜予嘉在军中举办了长达两个月的军中大比,结束之后,她抽出时间来了趟瑶村。
这是陈愿景回瑶村之后姜予嘉第一次过来。
瑶村看起来还是那个瑶村,没什么变化,但又好像从里到外都变了。
田野里染上了绿色,上次来看到快塌下来的屋顶被重新修葺过了,碎瓦被换了下来,村道打扫得很干净,走在路上硬梆梆的,低头一看,竟是铺上了石板。
瑶村后头有个石头山,上头寸草不生,石头一大块一大块的,这么多年来也没有人打过它的主意,如今却是被陈愿景弄下来铺路了。
瑶村中间有座石头屋,外形看着不大,倒是挺别致,等进了里头才发现,这石头屋还挺宽,采光也很好,姜予嘉进去的时候,陈愿景正坐在窗边的石头桌前看书,阳光落在他的脸上与桌上的书上,这画面瞧着,有些好看。
姜予嘉收回目光,喊了声陈愿景。
陈愿景一脸惊讶地过来行礼:“将军如何会来?”
“怎么,整个兰泽本将军去得,这小小的瑶村却是来不得?”
“属下将无此意。”陈愿景低头,“属下愿为将军赴汤蹈火。”
“赴汤蹈火就算了,我来,只是想问问你,除了你之外,其余七个斥候,如今身在何处?”
“属下以为,将军已经前往兰泽调查。”
“去兰泽调查的明天就回来,不过我想先听你说。陈愿景,你是我父亲保荐的人,你在我心里跟其他人是不同的。”姜予嘉眼神怀念,“我父亲过世之前,我远在上京,这些年我从未梦到过他……陈愿景,我父亲过世之前,他在做什么?他可曾见过你?他跟你说了什么?可有放不下我……”
“有的,您父亲最后一次奔赴战场的前一晚,属下与其余七位同僚就在他的帐子,他跟护国将军聊起你,聊起家中的其他姑娘……”
陈愿景声音里染上回忆,声音低回,脸上尽是哀伤,“……将军最放不下的,便是少将军与您,他说,他日我等完成任务回来,那就离开北境,好好过生活,如果可以,尽可能护你周全……”
姜予嘉没有插嘴,她静静地听着,那目光可以说是贪婪了,期间陈愿景几次抬头看她,她都似是没有发觉。
陈愿景再一次抬头:“……您父亲在军中是个传奇,他的事迹属下就是说上十天十夜都说不完,今日时间不早了,将军不若先回去,等属下将您父亲的事情修订成册,再给将军您送去。”
“纸上的东西终究只是故事,人们嘴里说出来的,才更有温度。”姜予嘉说,“既然十天十夜都说不完,那就慢慢说。”
陈愿景一愣,姜予嘉便自顾自在石头屋旁边挑了座房子,看样子是要住下来。
夕阳已经西下,只余天边那一抹晚霞,姜予嘉站在屋前,看着那一抹晚霞,扭头看陈愿景:“现在,告诉我,他们在哪里?你们的任务是什么?”
陈愿景盯着她看了很久,才叹气:“将军,你做好心理准备了吗?真相有时候很沉重,您不一定承受得了。”
“少废话,讲吧。”
“其他人的任务我不清楚,但我的任务是,进入兰泽,将兰泽的世家拧成一股绳,等到合适的机会,再带着这些人,回南越。”
带兰泽的世家进入南越?
乍一听,这是要灭了兰泽的意思,然而往深处一想,他说的是带着这些人回南越,说的是回……那么,这些世家是要回南越继续当世家。
什么情况下,兰泽的世家能够在另一个国家的都城当世家?
那个国家已彻底变成自己的国家的情况下。
换而言之就是,陈愿景的任务是,带着那些世家,攻打南越!
也就是说,姜予嘉的父亲,要造反!姜家要造反!
姜予嘉一巴掌甩过去:“陈愿景,你胡说八道!”
“属下没有胡说八道!您父亲与护国将军以及姜氏族人们,他们原本不必牺牲的!是南越有人希望他们回不来!”
“姜家军得百姓得民心,各大世家亦都十分敬重,圣上的话各大世家有可能应而不做,但护国将军的话,这些世家却是放在心上……”陈愿景说了一堆,叹气,“属下原本没打算这么早回来,但知道将军您领着族人回到北境后,属下知道,属下这任务是完成不了了,因为属下答应过您父亲要好好护着你,属下断不能坐看着你重蹈覆辙。”
“你什么意思?”
“将军冰雪聪明,不会不明白功高盖主的道理。”陈愿景说,“文德帝看似仁慈,但人都有自己的私心,护国将军与姜家在民间的呼声比他还高,他如何忍得?”
“将军还不知道吧?这瑶村,原本也属于北境,是文德帝刚登基的时候,割给北泽国的。”
“……将军,不想护国将军与您父亲他们活的不是北泽人,是那时的南越帝君。”
姜予嘉一脸呆滞,好久之后才出声:“陈愿景,你不要再说了,我一个字都不会信。”
“但这就是事实。”陈愿景垂下头,“我跟其他同僚进入北泽后便失去了联系,但这两个我尝试找过他们,他们也留下了一些记号,我虽然没跟他们见过面,但大体推断得出他们的任务,应也是与攻回南越有关。”
“只不过他们没我这么好的运气,我成了北都世家的世子,不管北泽乱成什么样,我都能独善其身,而他们却不知道死在哪里,又是怎样死的……去年,我在战场边遇到一个人,他是我曾经的同僚,也是那次攻入南越的主将之一,他死于将军您的箭下。”
“那一次攻入南越的十大主将,七人,都是我曾经的同僚。”
姜予嘉往后直退:“你胡说八道!”
陈愿景从怀里拿出八块玉牌:“将军可以不信我胡说八道,但这些身份玉牌却是做不了假。”
“我知道事实很难令人接受,但这就是事实……将军,害死您父亲他们的从来不是北泽人,而是南越人,是赵氏宗室。”
陈愿景将玉牌放下便进了石头屋。
姜予嘉在屋前站了很久,最后拿着那几块玉牌,打马回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