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中,姜予宁、姜予贞带着姜十七来到邱家。
如姜予贞所担忧的那样,邱家并未准姜十七入府。
出来的人,是邱家的管家林伯。
姜十七哭求:“林伯,你帮我求求外祖父,帮我求求我舅舅,让十七送送我舅母吧!”
林伯为难道:“表小姐,非是小的不愿意替您通报,而是老爷有令,今日就算是圣上亲临,他亦不会让你进府的,还请表小姐不要为难小的。”
“姜大姑娘,太阳毒辣,请您快带表小姐回府吧!”
姜十七大哭:“嫡姐,十七不要回府呜呜呜呜……”
“好,不回府。”姜予宁冲护卫点了点头。
一个护卫上来,立即帮她在背后绑上荆条。
姜予宁身子一矮,单膝一跪:“请林管家代为通传:护国将军府掌家姜予宁,负荆请罪来了!”
姜予贞以及姜家所有的护卫,亦都单膝跪于邱家门前。
邱家二位少夫人是傍晚出殡,这个时辰已有不少宾客前来吊唁,这会见到姜予宁此番动作,都有些惊住了。
姜予宁不是一般的闺阁千金,她可是堂堂护国将军的嫡女,是姜家如今的掌家之人,更是宁州姜氏一族的领头者,她这跪,是代表整个将军府与整个姜氏一族啊!
邱家只是一介普通的官家,邱大人他受得起吗?
林管家立即道:“姜大姑娘请稍等!”
半盏茶过去,林管家回来了。
“姜大姑娘,我家老爷讲,姜家并未对不住邱家,姜大姑娘不必请罪,姜大姑娘快起吧,再不起,我邱家便要被架在火上烧了。”
姜十七听不懂这些话,她只知道外祖父不让她进门了。
当场哭得撕心裂肺。
围观之人窃窃私语,有说邱家不近人情的,有说姜予宁强人所难的,总之,双方都不落好。
林伯不免有些急:“姜大姑娘,您快起吧!”
姜予宁起来了,却是往旁边走了几步,再一次跪了下来,这一次不是单膝,而是双膝着地!
她望向姜十七:“十七,嫡姐可能没办法让你进府,但嫡姐在这陪着你,等你舅母出门的时候给她们磕头,可以吗?”
姜十七嗯了一声,哭倒在姜予宁怀里。
宾客中有人长叹:“便是强人所难,这姜大姑娘也太豁得出去了。林管家,你便再去通传一次吧!”
林管家赶紧将情况跟姜十七的外祖父邱大人说了。
邱大人一脸怒色:“这姜予宁实在霸道,竟然将我邱家架在火上烤!她喜欢跪,喜欢做戏,那便让她跪让她做戏!老夫倒要看看,她这戏能做多久!”
邱二少爷出声:“爹,这样会不会不太好?要不让孩儿——”
“若是有谁到门口去,谁就不是我邱家儿女!”
邱家门里,是怒气冲天的邱大人,门外,是被太阳直晒的姜家姐妹。
一盏茶过去,姜家姐妹跪得笔直。
半个时辰过去,姜家姐妹跪得笔直。
两个时辰过去,府前地板都被太阳晒得滚烫了,姜家姐妹仍然一动不动。
邱大人终究是心软了,亲自到门口来。
“姜予宁,你这是何意?!”邱大人质问。
“二位舅母皆因我姜家遭难,我此番上门,不是为了求得邱家原谅,而是因为羞愧。”
姜予宁抬眸,“十七与二少夫人情同母女,身上亦流有一半的邱家血,不管日后邱、姜两家如何,予宁都恳求邱大人,让十七见一见二少夫人。”
眼看着姜十七就要昏过去,邱大人一把将小姑娘抱起,泪流满面道:“你个死丫头,性子怎么就这么犟?”
小姑娘张嘴就是一串哭声:“我要舅母呜呜呜……”
邱大人心里更难受,他望着姜予宁:“小丫头不懂事,你身为嫡姐,怎么也跟着胡闹?若是十七被晒出个好歹,你要如何跟她死去的爹娘交待?!”
“都说姜家人膝下有黄金,你们如今又怎能随随便便给我邱家下跪?你就不怕你姜家祖宗骂你没有风骨?”
“若我姜家祖先地下有灵,也只会比予宁更为愧疚。若我父亲还活着,定然会比予宁更早跪下。”姜予宁道,“姜家人,有错就认,挨打就要站定。”
邱大人长叹:“进来吧。”
有宾客围观了全程,这时不由得由衷感叹:“姜大姑娘能屈能伸,有大丈夫之风!”
然而姜予宁只是想把姜十七的遗憾减到最低。
她不想日后姜十七回想起今日之事,会问她,既然都曲下一膝了,为什么不能把另一条膝也曲下。
——不管任何事,只要还有再进一步的空间,她就一定会尽力。
至于外人如何评说——他们姜家能走到今天,从来不是靠他人的评说。
送完邱家二位少夫人已是黄昏。
姜十七哭了一路,撑到山上烧了纸就累得睡着了,一直回到姜家都没有醒来。
早上去冀州的忠伯已经回来了。
姜予宁将姜十七交给姜予贞,立即问:“成国公那边如何?”
忠伯答:“成国公请姑娘您明日过府,不过小的到成国公府时,成国公刚刚拒了朝廷派过去的人。”
“姑娘,两府已有好些年没走动了,朝廷的人刚出府,姜家又递拜帖,成国公他应是知道您所为何事。”
“若他无心前去锦州,当下就不会接姜家的拜帖,他却是当着朝廷的面,接了这拜帖。”忠伯担忧,“姑娘,成国公他此举何意?”
姜予宁亦想不透。
“成国公是祖母一手培养出来的人,便是后来与祖母在一些事上有分歧,也不会害我、害姜家。”姜予宁道,“忠伯你准备一下,明日随我一同去冀州。”
上京与冀州离得并不远,策马只需小半日。
姜予宁起了个大早,到成国公府上时,才堪堪巳时,成国公刚吃完早食。
成国公须发皆白,他身着一袭白袍,瞧着就很仙风道骨,姜予宁看着他,就想起小时候看的那些话本上写的神仙。
成国公就很符合姜予宁对太白金星的所有想象。
然而成国公一开口,仙气立即就没了。
“予宁小丫头啊,都长这么大啦?”成国公声如洪钟,“长大了好啊,长大了就可以随老夫一起去搞事喽!”
姜予宁一头问号:“舅公?”
“姜家式微,你一个女子掌家不易,所以老夫拒了朝廷的人,等你上门才点头!让你小小的立一个功。”
“但要想在永安王造反一事立大功,替姜家挣下荣光,那可要你亲自去拼了!”
“你姜家与清阳侯交手,九死一生,折损这么大,难道你甘心就这么将到手的功劳让给别人?啊你当然不甘心啦,不然又怎么会来找老夫!”
这舅公眼光真毒,说话也真够直白!
“舅公,姜家朝中无人,予宁只是一介布衣,如何与别人抢功?”姜予宁问。
成国公哈哈大笑:“你这小丫头,还考起老夫来了哈哈哈哈……但老夫没辙!”
“不过,事在人为嘛!”
姜予宁心念一动。
事在人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