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予宁刚到正阳殿外,里头便砸出一件‘暗器’。
姜予宁没有闪避。
‘暗器’落到她肩,又从她肩上掉到地上,发出咣当一声脆响。
制作精美的瓷瓶,就这么成了碎片。
肩胛骨传来阵阵撕裂的疼,姜予宁脸色不变。
她踩着碎片入内,曲身行礼:“民女姜予宁,拜见圣上!”
圣上将手中奏折悉数往她身上砸。
“姜予宁!你干的好事!”
“炸二等侯爵的产业!炸普通百姓的宅院!当街纵马!青天白日,直接入府将太后亲封的凤阳郡主抢走!囚禁!”
“目无王法!毫无礼数!”
“这些奏折,全是替清阳侯鸣不平,以及让孤从重惩治你的!!从你去万州到今日,足有三百封!”
“孤登基这么多年,从来未曾见过有人被弹劾了三百封奏折!”
“姜予宁,你不愧是姜家女儿,一出手就将孤架在火上烧!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得亏你只是女子,没有官身,否则你若是在朝为官,岂不乱我朝纲?!”
“圣上,清阳侯意图不轨——”
“证据呢?你把证据拿出来,孤就冒着被文武百官骂昏君的危险,替你把这些声音全部压下去!”
“你说花炮坊有异,结果花炮坊里全是附近村庄的残疾工人,清阳侯给出的工钱还比同行多出两成!人家清阳侯是一片仁心待百姓,连孤也比不上!”
“还有,你递上来的那几粒黄沙和那块黑石头,就是普通的黄沙和黑石头,根本不是金沙!而是仿的!那是用来做便宜首饰用来卖给手里余钱不多的百姓的!”
“根本就没有所谓的金矿铁矿!一切都是你凭空捏造!你残害忠良!”
圣上说着说着,又砸了一沓册子过来:“倒是你姜家墓园底下的村子,为何会有那么多青壮年?这不是一两百,而是一两千!”
“用两千人来守墓,日夜巡视,赵氏皇陵都没有这样的规格!”
“你是觉得你姜家先祖比赵氏先祖的功劳还要大,还是觉得你姜家男儿战死都是孤的错,所以你要养私兵,你要起兵造反?!”
造反?
姜予宁浑身的血都凉了。
这罪名真要定下来,姜家九族都逃不过一死!
她连忙道:“圣上,我姜家世代忠良,绝不会有任何扰乱南越朝的祸心,定然是清阳侯使了计,陷害我姜家!”
“好一个万不会有!好一个陷害!”圣上又砸了一个册子过来,“别人的奏折孤姑且当是陷害,这一封!”
“你四姐的家翁程御史亲手所书的折子,难道也是陷害?!”
程御史亲手所书?
姜予宁连忙把册子打开。
上头列着十七项对她的指控,其中就有姜氏墓园山脚下那两千青壮年的详细描述,底下还附了数张那些‘私兵’的供述。
‘私兵’承认,这两千人,都是姜家这几个月来陆续招募的人手,明着是给姜家守墓护墓,暗地里则是日日在姜家墓园内操练!
‘私兵’供述的最后,是程御史和大理寺卿卢大人的签字与官印!
姜予宁脑子嗡的一声,眼前黑成一片,浑身的血液更凉了。
她只不过离开上京短短数日,原先对清阳侯不利的东西,如今通通指向了姜家!
到底发生了何事?
还有,这折子,为什么会是程御史亲笔所书?
程御史跟清阳侯,以及永安王之间,又有什么联系?
这一刻,姜予宁根本无法思考,她看着圣上,好半天才发出一句话:
“圣上,民女可用性命起誓,姜家绝不会——”
“立即放了凤阳!给孤滚出去!”
“圣上——”
“三日之内,若查明姜家谋反一事属实——”
圣上眯起眼:“立诛九族!”
立诛九族,立诛九族,立诛九族!
姜予宁死咬着唇,唇上全是血,她都没感觉到疼,她只觉得,自己的天好像快要塌下来了。
季杰一路将她往外撵,始终死抿着唇,等到了宫门口,季杰才出声:“姜予宁,你这次栽在太自负。”
是啊,她太自负了。
明知道清阳侯城府深,且已谋划了二十年,方方面面滴水不漏,而她只不过窥见了一片雪花,却自负地认为自己可以将整座雪山掀翻。
在清阳侯的眼里,她只是一个上蹿下跳的小丑。
可笑,可恨!
看着季杰离开的背影,姜予宁捂住胸口,急速做了几下深呼吸。
她原是想尽快冷静下来,没想最后一口气没缓上来,胸口一钝,一头栽倒。
几个人同时冲过来,同时将她架住。
“阿宁!”
“嫡姑娘!”
“宁表妹!”
姜予宁被扶着,过了好一会视力才恢复,也认出了眼前的人。
是四姑娘姜予念与程校尉,另外一人,竟是宋昭。
“宁表妹,你还好吗?”宋昭急问。
见她脸色白得不像话,他连忙道:“我驾了马车来,马车上有热茶!先上马车再说!”
姜予宁摆了摆手:“从此刻起,我与宋家断绝关系,你我老死不相往来。”
宋昭反应很快:“我知你什么意思,但我今日是奉了父亲与几个叔父之令。四姑娘,先扶她上马车,阿宁她怕是撑不住了。”
姜予宁晕了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人已在马车上了。
是姜家的马车。
是姜予贞问了随行护卫,越品越觉得不对劲,于是立即带着姜姑姑过来接应她了。
马车上除了姜予念还有姜予贞,程校尉和宋昭骑着马,一人在前,一人在后。
姜予宁喝了半杯热茶,看着姜予念,有话想说,最后却是移开视线。
她对姜予贞说:“阿姐,我们被清阳侯摆了一道,姜家,背上了意图谋反的嫌疑。”
姜予贞倒吸了一口气。
她紧张得一直攥手指,面上却是尽量冷静:“你先别急,宋大人还有五族叔他们已经在府上了,先回去再说。”
姜予宁闭了闭眼。
懊恼的眼泪就要夺眶而出,被她全部逼了回去。
现在还没到哭唧唧的时候,只要不是现在就上断头台,那就还有翻盘的可能!
她不能放弃,整个姜家都不能放弃!
回到姜家,姜予宁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明堂内的几个舅舅,她深吸呼吸一口气,大步进去。
“舅舅,你们不应过来。”
“我们这个时候不来,该什么时候来?”宋扶风道,“你别想太多,你外祖母知道这个事,并没有阻挠。”
姜予宁一时心情复杂。
外祖母曾负她,舅舅也曾弃她,如今在姜家大难临头之际,他们却又义无反顾地赶到她身边。
原来真正的血脉亲情,是怎么样都打不散的。
除了她的几个舅舅,还有一个意料之外的人,翰林院的陈学士陈大人。
陈大人双手直摆:“别误会,姜家的事我帮不上忙。我只是来跟你说一句话,过后就不会再上门了。”
姜予宁与陈小姐几次碰面确实聊得挺投机,但姜家跟陈家的关系,还没亲近到需要陈大人特意上门来撇清关系的程度。
便是圣上清算,也清算不到他头上,而他此番上门,反倒会遭圣上猜忌。
陈大人特意冒着风险过来,到底想说什么?
难道他知道些什么,跟清阳侯有关?
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便被姜予宁撇去了一边。
因为这可能性极小。
她冷静道:“陈大人请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