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太君掌家的时候,每逢年节,都会请个戏班进来助助兴,热闹热闹,今年是能简则简,看着虽是简陋了些,但环境不那么吵杂了,人与人之间的交流也变得多了。
看着家中十几个妹妹个个笑脸如花,而族中子弟也笑笑闹闹的样子,姜予宁也跟着笑了。
与大排场比起来,一家人聚在一起吃吃喝喝打打闹闹,显然要珍贵多了。
酒至五巡,五族叔已经有些大舌头了,姜族长也喝了不少,于是一挥手:“吃饱了的都跟我——”
余光瞥到忠伯匆匆进来,姜族长的酒一下子醒了一半,连忙问:“忠伯,发生了何事?”
他这一句,让所有人都停止了说话,全看了过来。
忠伯这会已经到姜予宁跟前了,他立即汇报:“姑娘,明义郡主来了,就在门外。”
今天是小年夜,是一年里除了除夕、清明与中秋之外最重要的节日,有脑子的人都不会挑在这种时节去别人家。
啊,除了家里有长辈过世,必须来报丧的。
姜予宁敛了敛眉:“……忠伯,请明义郡主节哀,再给郡主添点香油钱。”
她原本不想理会郑蓉,但既然人家非要来找她的不痛快,那她就双倍奉还好了。
姜予嘉加了一句:“若是能把人气晕过去,忠伯,我赏你一百金!”
忠伯嘴角一抽,立即领着人出去了。
等到了外头,他的嘴角已经完全瘪了下去。
秋叶撩起马车帘子。
忠伯领着人上前行礼:“明义郡主,贵府的事,我们几位郡主已经知道了,还请郡主您保重。”
郑蓉一愣:“什么意思?姜予宁她不迎我进府?”
“明义郡主,您说这话,小的听不明白。”忠伯一本正经,“虽然小的也不明白为什么侯府会让你一个年轻姑娘来办这事,但历来报丧的人都是不能进入别人大门的。”
“平乐侯府也是重视礼数之家,就算是事出突然,也不能不守规矩。不过明义郡主和我家三位郡主怎么说也同生共死过,情谊自是不一般,这规矩坏了便坏了,我家三位郡主不计较。”
忠伯命人送上一盒金子,说是姜家的一点小小的心意,请明义郡主节哀。
郑蓉大怒:“本郡主家宅安宁,人人健康,节什么哀?!”
“那恕小的以下犯上地说一句,明义郡主,这就是您不懂礼数了。”忠伯嘀咕,“哪有人不递拜帖,还挑在年节这样的日子过来的。”
郑蓉胸口不停起伏,差点就被气晕过去。
因为白御医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她便以为自己命不久矣,整整三个月,她日夜难安,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要不是今天早上林太医的那句‘你是不是得罪了白御医’令她豁然开朗,她还不知道自己被人坑了这么久!
先是坑了她,如今又诅咒她家死人,现在又当众说她不懂礼数,这姜家真是好样的!
郑蓉眸光冰冷:“好一个刁奴!来人,给我掌嘴!”
平乐侯府的护卫上来动手时,姜家护卫要出手相护,忠伯阻止了。
忠伯连同两个小厮,都结结实实挨了两巴掌,金子掉了一地。
一个小厮往地上一坐,哭天抢地起来:“明义郡主!你是圣上亲封的郡主,我家三个姑娘也是亲封的郡主,就算你比我们家三个郡主尊贵,那也不能上门打人啊!”
“救命啊!快来人啊!明义郡主抢钱,还要杀我家三位郡主啦……”
今日过节,天气暖和,宵禁时间比往日晚一个时辰,因此百姓们饭后都在外头溜达,原本姜家就扎眼,郑蓉还挑在今天上门,就更扎眼了。
路过的百姓起初都探头探脑,就算看热闹也不敢太过明目张胆,姜家小厮这一嗓子,直接就把百姓们给炸出来了。
大家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讨伐郑蓉。
郑蓉:“我没——”
“我们都看见了!”
郑蓉:“我真的没有——”
“我一个人眼瞎,难道我们大家所有人都眼瞎吗?”
“就是啊,都是圣上亲封的郡主,人家姜家还是三位,论数量你又比不过人家,到底是哪来的底气上门打人?”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你挑在年节的时候过来打人,不止是打活人的脸,还是把人家祖宗十八代的脸都摁在地上打!”
“不行!姜家三位郡主杀了那么多的敌人,她们都是功臣!她们宽容仁慈不计较,我们不能让她们受委屈!走!敲登闻鼓,告御状去!”
郑蓉一听要告御状,吓得白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忠伯谢过百姓们的仗义,又劝住他们先不忙敲登闻鼓,最后捧着那盒金子回去复命。
听说忠伯将人气晕了,姜予嘉很高兴,直接就把那盒金子赏给忠伯他们了。
忠伯谢过姜予嘉,但是没拿:“姜家如今正是急需用钱之际,小的吃住都在姜家,这金子给了我,也是收着,起不了什么作用,但这金子在甘州,至少能盖一间普通的平房。”
几个小厮也没要,理由都跟忠伯一样。
姜予宁谢过几人的大义:“那这金子就当是我借大家的,等甘州重建完毕,我再给大家还双倍。”
大家原本都吃得差不多了,又因为有郑蓉的这个插曲,这团圆宴便顺势散了。
姜予宁正要回琅玥阁,姜予安和姜予平一起跑了过来:“族姐!”
“予安予平,怎么了?”
姜予平说:“族姐,明义郡主今日上门打骂我姜家下人,相当于是打我们姜氏一族的脸,予平想问问族姐,是不是想息事宁人。”
这一年,姜予平长个了,小身板十分结实,虎里虎气的,一看就是有常常练功。
旁边的姜予安也抽条了不少,他也很结实,但是温文尔雅,正是文人应该有的样子。
姜予宁笑了笑:“予平为什么觉得我会选择息事宁人?”
姜予平回头看了一眼姜族长的方向,小声说:“七伯爷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又说枪打出头鸟,让我们在外谨言慎行。”
“谨言慎行,不是步步忍让,更何况,我这么拼命去挣功劳,为的便是让姜家人从此以后能更加挺直腰背做人。要是立了功得了封赏反倒要忍受委屈,我们几姐妹这大半年的努力,岂不就是个笑话?”姜予宁正色道。
姜予平眼前一亮,姜予安立即问:“族姐是要入宫?”
“受了委屈就得让人知道,包括但不限于能替我们主持公道的人。”
“予安明白了,保证明天一早,整个上京城都知道郑蓉上门逞威打人了。”
小兄弟俩离开后,姜予宁就回房写了封进宫的帖子,打算等明日下午再递到宫门去。
月上柳梢头。
李姑姑脸色不善地进来:“姑娘,镇国王来了,你不许见!”
外头的传言传了这么多天,也不见镇国王处理,他根本就不重视自家姑娘!
“好姑姑,你就让他进来吧,说不定他是来替我出气的呢。”
“真要替姑娘您出气,他就该一刀砍了那郑蓉!我看他根本就是舍不得,他就是想享齐人之福!”
话虽如此,李姑姑还是将人放了进来,只不过不再像往日一样回避,而是直愣愣地站在那里,像护崽的老母鸡一样,浑身的毛都竖起来了。
赵玄璟瞥了她一眼,也不多话,进来就跟姜予宁说起郑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