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傍晚，宫里传出消息，苏太妃因不堪病痛的折磨，自缢于佛堂。
毕竟是先帝生前钟爱的妃子，虽然她死得不够体面，但不是因为病痛嘛，这事大家都能理解，也有志一同地美化了她的死因，说她自己修了这么多年的佛，如今终于悟了道，成了佛。
这死因美化得实在夸张，但也不会真有人说出来，总之礼部得到的命令是，苏太妃的后事，要得办得体体面面。
苏太妃的葬礼，帝后双双出席，圣上亲自念了悼文，念到动情之处，不禁潸然泪下。
姜予宁也出席了。
她静静地站在台下，周围是心思各异的朝臣。
赵玄璟还在津州，他平时站的位置空着，没有人敢站过去，空位旁边原本应该站方大将军和忠国公两人，如今多了一个宋昭。
而原本应该站在第三排的王世子，如今连前十都进不了。
朝堂向来捧高踩低，当你得宠的时候，你便是个九品芝麻官，人人都爱捧着你，而你一旦遭到厌弃，即便你是皇帝的亲儿子，亦无人买你的账。
只是有的人看得开，能够荣辱不惊，有的人则是接受不了这样的落差，从此自我放弃，郁郁而终。
就是不知，这个王栩是何种人了。
想到这里，姜予宁往后瞧了一眼，那么刚好，对上王栩的眼神，对方从容不迫，丝毫没有被厌弃的样子，脸上反倒带着一丝微笑。
姜予宁啧了一声，这个人嘛，果然是不能小瞧。
悼词很快念完，葬礼正式举行，等到将苏太妃送进皇家坟山，大家才骚动起来。
还未下山，端王爷便被几个朝臣围拢起来，他三言两语应付过去，便过来找姜予宁。
“予宁请留步！”
“郡主请留步！”
一声是来自端王爷，一声来自太子少师秦满春，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点点头，而另一边，宋昭与云章、童时年等人碰了头后，也一起到了姜予宁这里。
还在别的朝臣想要凑过来，被程御史骂走了。
但这里终究不是好说话的去处，姜予宁便提议，到端王府去，大家都没有异议。
端王爷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他虽身份尊贵，但毕竟是初初入朝，对朝中之事知之甚少，平日里大家敬他捧他，却未必愿意与他讨论正事，如今姜予宁率先将他推到跟前来，就是想让大家知道，赵玄璟不在京中，未来能商议正事的人，会是他端王。
姜予宁确实有这想法。
如今圣上已经出手，这苏太妃的死，只怕也是王栩的暗中反击，不管此举效果如何，都说明王栩随时都会作最后的行动，届时，赵玄璟便是有三头六臂，也未必能全顾到。
而端王出身皇家，父亲全福公又忠勇仁义，在民间与朝堂都极有声望，况且他已正式进入朝堂，既是已入朝堂，那便应充分利用自己的优势，将这朝堂的安稳给维护起来。
姜予宁等人很快便到了端王爷，商议起了正事，这个时候，王世子亦回到府中，他将两位叔叔叫来，谈起了分家一事。
自从意识到王栩这个疯子有可能会杀人灭口之后，王三爷与王四爷这对兄弟便没再生出过分家的想法，他们没想到王栩会突然主动提起这事。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大难临头的恐惧。
“父母在，不分家，栩儿啊，分家这个事——”
“不分家，以后就没有机会了。”王世子淡漠道，“毕竟我要做的，可是砍头的大事。”
两人的脸唰地白了。
“栩儿，你是我们王家的希望，你，你莫要冲动啊……”
“二位叔父莫要怕，我刚刚是说笑的。不过确实，再不分家的话，那以后确实是没机会了，因为，圣上要我年后就到东海陪祖父，以后怕是没机会回京了。”
两人都一脸惊疑：“怎么，怎么会如此突然？”
“突然吗？”王世子笑容一收，“在二位叔父对外宣称圣上病重的消息是从我这里传出去的时候，这个结果难道不在二位叔父的意料之中吗？”
“栩儿，我们没有！是他们自己误会的，我们什么都没有说！”
“不如你们去和圣上讲？”
两人一头冷汗，嗫啜着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王世子也不管那么多，只让他们写好分家文书。
“此去东海，这辈子应是不会再回来了，这宅子，京中的产业，二位叔叔瞧得上的，就全拿去吧，侄儿回京时间虽短，但一直都受着二位叔叔的关照，侄儿无以为报，唯有将这身外之物留下了。”
“栩儿，此事我与你四叔还要再详细谈一谈，你放心，该你的我们一分也不会多拿。”王三爷小心翼翼，“父亲那边，实在是送不到信，你若到了东海——”
“信你们送不到，不代表我送不到。”王世子拿出一封信来，“祖父已下了批示，二位叔叔若是不信，可以亲自到东海求证。若是实在不想分家，那我也无所谓。我父母兄弟都已过世，你们对我来说，不过都是熟悉一点的陌生人，你们会不会被我连累得砍头，不在我考虑之列。”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王家兄弟也只能应了下来，待出了主院，两人才敢讨论王世子突然要分家的原因。
王三爷低声：“这个人太邪门了，我观察了这么久，发现一点都看他不透，此人心思多城府深，他做的每件事都一定有他的目的……四弟，其实你有没有想过，苏太妃为什么突然死？”
“不是说着分家吗？怎么突然说到苏太妃？”王四爷不解，“难不成这苏太妃之死，另有内情？”
“我是猜的。”
“总不能是圣上或是太后下的手吗？苏太妃又没有儿子，苏家家世又不太行，便是她有儿子，想要造反夺位，也没有那个实力啊。”
“苏太妃是没有儿子，但苏皇贵妃有啊，你是没发现吗？朝堂早就分为四五派了，其中一派就是拥护六皇子的。”
王四爷每日上朝都是去摸鱼，到点了就撤，他还真的没怎么留意，他也很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放着好好的储君不去拥护，反倒去拥护六皇子这个连一岁都没有的小屁孩。
难不成他们是想将六皇子打造成一个傀儡皇帝，好让他们在背后玩弄权术？
王四爷想啊想，突然灵光一闪：“三哥，你的意思是，圣上知道了苏太妃的意图，杀她是为了警告她背后的苏家？”
“也未必没有这个可能，但更大的可能是，有人想捧六皇子上位，自己在背后操控六皇子，成为拥有实权的‘皇帝’。”
“你是说……王栩？”
王三爷没有回答，只是叹了一声：“王氏一族自古以来便是朝中最显示的氏族，可惜我王家气数已尽，在我们这一代是没办法再恢复荣光了，但总得让王家有条活路。王氏在上京共有十二条分支，能保全哪条就保全哪条。”
“那，我们这家，不分了？”
“对，你怕吗？”
“怕，但是我听三哥你的。”
“我也怕，所以我们尽量找活路，尽量让王栩干不成事……”
两个贪生怕死之徒，临到这个时候，反倒是被激出点血性来，若是王栩知道，定会笑着说一声稀奇。
两人讨论了一番，一致决定，去找赵玄璟，鉴于赵玄璟去了津州，两人便先去找姜予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