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四姑娘的未婚夫是京卫营的校尉,他的祖父是御史台的御史,虽只有五品,但为官清廉,刚正不阿,也是为数不多的敢在朝堂上跟圣上对着干的朝臣之人。
程校尉闻言一脸惊讶:“也?顾大人这是来退亲?”
这回轮到顾平惊讶了:“你不是来退亲,怎么把你祖父都带来了?”
程校尉不作声,他扶着自家祖父走到姜予宁跟前,行了个礼。
程御史道:“姜族长,姜大姑娘,老夫今日前来并非退亲,而是替我家孙儿求娶。”
“相望他母亲十日前去世,老夫也年事已高,相望他几个婶婶都无管家之能,因而今日老夫便腆着脸,前来替相望求娶姜四姑娘,请姜四姑娘尽快过门,执掌我程家。”
在南越朝,亲人过世的一个月内称为热丧期,热丧期是可以婚嫁的,过了热丧期,则要守孝三年,姜四姑娘已经十六岁,等程校尉守完孝,她都十九了,若是到时候程家再出点什么状况,她就要整个被耽误了。
因此程家此举,不仅是因为家中无主母,更多的是为姜四姑娘考虑。
姜予宁没有立即答应,她征求姜四姑娘的意见。
姜四姑娘道:“程校尉,我暂时还不想嫁你,除非——”
程校尉二话不说,将跑回来看热闹的顾平给揍了一顿。
程御史等孙子揍完人了,表示顾平身在礼部却自身却没有礼数,扰乱别人的掌家仪式,德不配位,他明日一早就进宫,向圣上禀明此事。
饶是如此,姜四姑娘还是没有立即答应程校尉的求娶,她上前给了顾平几脚,命人将顾平拖出去。
顾平主仆敢怒不敢言,出了将军府才呸了一声,顾平小声吩咐随从:“……我要她生不如死!”
因为顾平退婚一事,大家都食不知味,晚宴很快便匆匆结束了。
满堂宾客尽去,姜予宁看着围拢在一旁的姜家子弟,问大家对今晚之事有什么看法。
姜予平第一个站出来认错,姜予宁问他是否后悔动手了。
姜予平摇头:“顾平他辱我姜家,我就是将他当场揍死都不后悔,予平悔的是不该在此时动手,害姜家落人话柄,予平就应该听安哥的,过后再套他麻袋将他拉到巷子里教训……予平太笨了,请族姐和族长责罚。”
姜予安出列:“予安没能摁住平弟,请族姐和族长责罚。”
其他姜氏儿郎也都出列,都表示不后悔揍人,悔的是太过冲动,有可能连累将军府与姜氏一族的名声。
姜予宁却道:“过后筹谋教训,有仇当场报复,前者有谋,后者有勇,族弟们何错之有?且今天顾平都踩面羞辱了,你们要是忍得住,那就不是我姜氏的子弟了。”
她问姜三姑娘有什么想法。
姜三姑娘说:“这三年来我自问并无过错,他这婚退得实在蹊跷,不弄个清楚明白,我这口气咽不下。”
这口气,整个姜家都咽不下。
若顾平只是嫌弃将军府不复往日荣光,这也算人之常情,这婚退了便退了,至多两家以后不再往来,倘若是另有内情,那姜家,绝不容他这般戏耍。
让花姑姑前去调查顾平无故退亲一事,姜予宁与姜族长继续讨论。
姜族长道:“今日顾平上门踩面,绝不会是结束,而是开始。一个处理不好,满上京城的人都会效仿。
予宁,我知现在问你有什么打算为时尚早,但是你既已回府掌家,我与你几个伯爷过了元宵,应该也要回到宁州去,让你一个女子支应姜家,七伯爷惭愧,但也无能为力。”
姜予宁道:“前段时间朝臣们在讨论明年重开恩科一事,予宁上次入宫,也听到圣上与九王爷谈论此事,想必明年重开恩科一事板上钉钉。
但族中能应举的,也只寥寥十几人,且就算有人中了功名,未满十六,亦要再等三年才能入朝,但我姜氏,等不了三年。”
姜族长皱眉:“予宁的意思是……”
姜予宁道:“七伯爷回族中后,可立即着手调查宁州家中贫困且人品佳的当届学子,若对方愿意,姜氏便负责其应考的一切开销,若有得功名者,我将军府亦会为其置办居所,助他在京都立足。”
“中举的学子,能在地方出任知县、知州,至少也能是个主簿,姜家对其有资助之恩,日后若姜家落难,他们或多或少都能出一些力,日后我姜氏儿郎入朝,他们也会是助力。”
“便是无一进士,无一举人,姜氏今日与人为善,他日也定能结下善果。”
姜族长松了口气:“往届恩科都在四月,算算日子,圣上也该宣布了,时间紧迫,怕是不能调查得太过详尽。”
“无妨。”姜予宁道,“先去做,能做到哪一步,届时再说。”
族老与族人们都各自回去休息,姜予宁也回了房。
她戴了整整一晚上厚重的头饰,这会脖子也酸得快抬不起来,梳洗过后,她让白御医替她又行了一针。
“姑娘,时候不早了。”李姑姑来催她休息。
姜予宁摆摆手:“你去看看,四姑娘来了没有。”
话音刚落,姜四姑娘便走了进来,她对婢女道:“我就说大姑娘肯定知道我要来。”
“眼下无外人,四姐还是唤我阿宁罢。”
姜四姑娘直切主题:“阿宁,如果我在这个时候嫁给程相望,你会不会怪我不能跟姜家共患难?”
姜予宁扑哧一声笑了:“四姐如何为人,阿宁最是清楚,你选择嫁,无非是因为程御史关键时刻能在圣上面前说几句话,程家对姜氏是一大助力。”
姜四姑娘坐下来,承认了这一点,她又道:“我姜氏为国为民,牺牲良多,今晚圣上自己不来就算了,竟是连个人都不派,我姜家可以不论自己的功绩,但为君者不应——”
姜予宁沉声打断:“天家如何,做臣民百姓的不应妄议,自己问心无愧即可!”
姜四姑娘抿了抿唇,很快告别。
姜予宁这才换衣上床,但她心中有事,翻了好一会都毫无睡意,反而越来越清醒。
窗外传来一声猫叫,姜予宁重新闭上眼。
不知过了多久,姜予宁快要睡着之时,窗户传来咔嗒一声异响,不一会,一道黑影从窗台蹿了进来,几步便来到了榻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