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在场的都是府上姑娘的外家人，虽不至于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还是有人忍不住派人悄悄出去打听。
姜族长将众人的表现都收于眼底，他沉下眼眉，十分冷静。
前几日，他们拟定流程的时候，也曾假设过万一掌家仪式无人到场时应该怎么办，为此他们也在原定的流程上做了相应的调整，还预演过，确保到时候万无一失。
但假设与现实终究是有区别的，假设的时候，他们能够理智，能够平心静气，但当预设中的局面真正出现时，没有人能真正冷静。
脾气最暴躁的族老重重跺脚，连叫了三声‘荒谬’。
而满府的姜家姑娘都沉着面，只有年纪小的十六姑娘和十七姑娘懵懵懂懂，十七姑娘还小声问舅母，什么时候能吃饭，她肚子饿了。
林氏摸摸她脑袋说快了，心却是一阵阵往下沉。
婆母说等翻过了年就把十七姑娘送回来让姜家亲自教养，可眼下如此姜府遭人轻慢，十七回来只怕也要跟着遭轻视。
林氏忐忑犹豫时，现场的姜氏儿郎则十分冷静。
族中十三岁以上的儿郎只有十人，全来了，如今十人都站在姜予安和姜予平后头，另外二十人则站在更后头一些，他们都看着明堂外头。
姜予平攥着手，一边想那些人最好就真的一个都别来，等日后他们长大了，且看他们怎么将今日的屈辱悉数奉还，一边又想那些人赶紧来，今日是族姐的大日子，不能出任何差错，不然在自己长大之前，族姐们还得继续受欺负。
香上只剩下最后一点香头，管家忠伯悄声提醒姜予宁：“姑娘，时辰到了。”
最后一点香灰掉到地上，外头还没有动静，应是无人前来了。
姜予宁脸色平静，她侧头看姜族长：“有劳七伯爷。”
姜族长正要宣布仪式开始，外头突然有人高叫：“礼部尚书郎顾大人到！”
礼部的尚书郎顾平，是姜三姑娘的未婚夫。
两人是在北泽国犯边前订的亲，当时三姑娘刚十四，顾平也只有十八，刚刚进入朝堂，三姑娘守孝的三年，顾平一步步晋升，前不久刚升为尚书郎，再过两年，应该就是礼部的侍郎了。
观礼名单拟了很长一条单子，如今来到现场观礼的，只有顾平一人。
姜三姑娘点点头，觉得顾平有情有义，能嫁。
姜族长立即宣布开始掌家仪式。
掌家仪式比起祭祖仪式精简不了多少，所有仪式走完，也用了小半个时辰。
仪式结束，姜族长一番致辞后，姜予宁便正式成为将军府的掌家人，她以当家人的身份请大家入席。
这个时间点，大家也饿了，于是纷纷入席，这时却有一人没有入席。
此人正是顾平，他向主人桌这边走来。
姜予宁与姜族长及几个族老一桌，紧挨旁边的两桌是姜家子弟，左边桌为姜家儿郎，右边桌为姜家的姑娘，姜家姑娘这桌离主桌离得更近一些，因此顾平走过来时，大家都以为他要跟姜三姑娘说些什么。
顾平却径直走向姜予宁。
他先恭喜姜予宁成为掌家人，随后说有一个不情之请，请姜予宁成全。
姜予宁道：“顾大人有话可直说。”
不知是谁打了个趣：“还能有什么话呀，当然是求娶了！”
顾平下意识往姜三姑娘那一桌看，正好跟姜三姑娘来了个四目相对。
姜三姑娘微微点头，顾平立即移开了眼，他朝姜予宁拱了拱手，道：“姜三姑娘孝期已过，按理说顾家应该履行婚约娶三姑娘过门，然而我顾家门楣过低，实在衬不上姜三姑娘，因此本官冒昧前来解除婚约，请姜大姑娘成全。”
顾平今日不是来求娶，而是来解除婚约？
满场的声音唰一下消失。
几息之后，一个少年冲了过来：“顾平，你欺人太甚！”
姜予平一动，姜氏儿郎也都动了，将顾平摁着揍了一顿，等到众人将人拉开，顾平主仆三人已经一脸的血。
顾平被随从扶着，大声嚷：“你们，你们姜家如此霸道！这个亲，本官今日非退不可！”
姜予宁冷冷一瞥，顾平就下意识收了声，悄悄将随从拽到跟前。
瞧见他这行径，姜予宁的脸色越发冷凝，她将姜三姑娘叫过来。
姜三姑娘死死盯着顾平，突然笑了：“顾大人刚才说得对，你顾家门楣低下，顾大人你的人品道德低下又贪生怕死，这样的男子，确实衬不上我。”
姜三姑娘昂首伸眉：“我乃姜家三姑娘，上顶天下立地，顾大人这样的软骨头，本姑娘瞧不上！”
顾平脸色一变：“姜三，你——”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顾大人是没有自己的父母了吗？怎么自己跑来找我解除婚约——莫不是顾大人死了爹娘，全家长辈也已过世？若是如此，那真是死得——”
顾平大怒，跳脚道：“好你个姜府！今日我顾——”
姜予宁打断：“顾大人要退亲，那便让贵府长辈与我姜家族长面对面交涉，若是贵府长辈也如我将军府的长辈一般悉数过世，那就请顾大人明日一早与我姜氏族长一起到衙门，按照礼数规矩，走相应的解除婚约的流程。”
“去，去官衙？”
“当然。”姜予宁道，“我姜家姑娘在这桩亲事上并无过错，顾大人自然要把事情原委交代清楚明白，两方过了什么礼，也得一一分割清楚，你顾大人不要脸面，我姜家的姑娘往后可还要做人。”
姜三姑娘的舅舅突然站出来：“阿越，退亲一事影响重大，你一个姑娘家往后还要嫁人，若是因为此事坏了名声——”
“正是因为退亲一事影响重大，我家大姑娘才要顾大人到官衙走流程，不过若是顾大人不愿意，这婚，由我姜予越来退也未尝不可。来人，送客！”
顾平哼道：“行，那就明日一同到官衙，本官倒要看看，你姜三姑娘能怎样顶天立地！”
顾平带着随从离开，到门口时碰到一对祖孙正往里走，他当场笑出声来：“哟，程校尉把程御史都带来了，也是来退亲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