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爷那不是胆子大，他是无知者无畏，想着既然温玉琛跟那些海盗都能和平共处了，自己肯定也没什么事，就算真有事，那他也认了。
温玉琛是文德帝看中的、委以重任的人才，自己只是占了个好出身，论有没有用，那肯定是温玉琛的作用比自己大，不过，端王还是希望，此去无事，毕竟他到东海来，不是为了送人头的。
他也想要有一番作为，便是被人骂他抢温玉琛功劳也好，在东海官场整肃清楚，权力完全收拢回来之前，他是不打算回上京了。
温玉琛被‘抓’去的地方叫珍珠岛，从滨州码头坐船出去，水路要走三天。
端王爷从来没有坐过这么久的船，路上就晕得不行，来到岛上便干脆病了起来，高热惊厥，说胡话，整整折腾了两天才消停，待得他能下地见到温玉琛时，他已经是瘦了一大圈。
温玉琛的身形比在上京时还要削瘦，不过结实了不少，薄衫之下隐隐能看到贲起的肌肉，非常有力量，再看他的脸，黑红黑红的，比起文文弱弱的时候可顺眼不少。
“东海果然锻炼人，本王此行，算是来对了。”端王拍了拍温玉琛的肩，“温大人，你辛苦了！”
“能为圣上与百姓解忧，是下官的荣幸，不辛苦。王爷，下官带你逛一圈这珍珠岛？”
“温大人请带路。”
两人在珍珠岛逛了起来，路上看到不少海盗，有瞎了一只眼的，有缺了一只手的，有断了一条腿的，有被烧得五官都看不清，只隐约看到一双鼻孔的……所有人看起来都不怀好意甚至还带着强烈的敌意，好在，没有人有所动作。
端王还看到大腹便便的姜予贞，被一群妇人簇拥在中间，用他听不懂的语言，跟她们说着什么。
“那是珍珠岛的方言，也叫雷州话，贞儿恰巧有语言方面的天赋，在岛上学了几天便能与她们简单对谈了。”温玉琛轻飘飘地炫耀自己妻子，“下官不才，晚间在家跟着贞儿学了几句皮毛，才不至于被珍珠岛的百姓视为敌人。”
端王在心里啧了一声。
他瞧着那姜予贞刚才那架势，分明是跟岛上的妇女普及些什么，那滔滔不绝的样子，可不像是简单对谈，分明就是夫子对待学子的样子。
温玉琛带着端王走了一圈，问端王对珍珠岛有什么看法。
端王道：“珍珠岛看着小是小了点，但我看这里能种作物，还有果树，还有动物，看起来是一处很适合居住的地方……按理说这里的百姓能自给自足，那他们为何会沦落为海盗？”
“为了保命。”温玉琛道，“东海官场无道，与真正的海盗勾结，普通百姓为了活下去，要么奋起反抗，要么同流合污……珍珠岛的百姓反抗过了，他们身体上的残缺，便是他们反抗的证据，但是失败了，无奈之下，只能同流合污。”
“这附近一共一百三十多座岛屿，这些大大小小的岛上，都居住着不少的百姓，他们每次都会跟着那些海盗入城抢掠，结束后每个岛上都能分到一定的物资，或是妇人和劳力，这些妇人都是自愿留下来的，因为她们从被掠走那一刻起，官府就已经把她们的身籍销毁，没有身籍，便是上了岸，她们也没办法再在陆上立足……”
“与其在岸上受万人摧残，还不如留在珍珠岛，还能多活一会。”
“只不过过去的珍珠岛实在贫瘠，她们再勤劳也没办法发挥所长，甚至无法果腹，不得已，一些体格好些的妇人，也走上入城抢掠的道路。”
“这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是，她们认为，城里安然无恙的那些百姓，是官府的走狗，她们会有今天，那些百姓也脱不了关系……迁怒，报复，日复一日，将他们心中的善念一点点磨走，若不是——”
一道男声在身后响起：“若不是偶然一次将温大人掳到岛上来，知道温大人手上有可以消除珍珠岛窘境的神物，珍珠岛还会继续作恶下去，直至成为真正的海盗，真正的死不足惜之辈。”
端王回头，见是一个健壮的青衫男子，他皱眉，对方已经自我介绍：“草民黎世民，珍珠岛的岛主。”
“黎大哥原是滨州世家的继承人，因为不愿意与他们同流合污而遭到排斥诬蔑，不得已才带着家眷到岛上来……黎大哥，这是端王，端王爷的父亲，是全福公。”
黎世民原本对端王全是敌意，这时眼神软了软，道：“全福公乃真丈夫，端王一到东海就敢到珍珠岛来，算是有几分乃父之风。”
听出黎世民话中的赞许，端王挺了挺胸膛：“在下一无是处，不敢污了我父清名，让黎兄见笑了……”
三人边走边聊，不一会便来到了一处码头，端王觉得此处十分陌生，左右看了一圈，发现此码头并不是自己上岛时船只停靠的那处，他抿起唇，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仔细听温玉琛与黎世民说话。
不过温玉琛与黎世民说的不是官话，而是雷州话，端王爷听不懂，只隐约听到几个类似于‘水师’的字眼，由这几个字眼，他模模糊糊地觉得，温玉琛他们是在干一件大事。
这件大事，在几天后他们一起回到滨州后，温玉琛主动告知，他打算在滨州组建一个专门对付海盗的水师营，而珍珠岛便是水师营的前哨，岛上的所有居民，都是水师营的一员。
水师营……
端王爷嘶了一声：“可东海官场还未整肃，他们定会百般阻挠你组建这水师营，说不定还会狗急跳墙，联合那些海盗要你的命。”
端王说这话的时候只是出于担忧，却不想一语成谶。
那是半个月后的某个平平无奇的夜晚，滨州滩涂突然亮起无数火把，那些火把在极短的时间内冲进城中，直奔温宅！
温宅亮起了冲天的火光，照亮了整个天空，端王穿着海盗的衣服，跟着温玉琛一同登上了前往海盗船。
冲天的火光之下，隐隐能听到喊杀声。
端王爷拢紧衣服，瑟瑟发抖：“温大人，你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