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出了西华门,两个人才开口。
“阿宁,太上皇的决定,我事先并不知晓。”
毕竟是自己的好侄儿做的好事,赵玄璟没办法理直气壮,因此他原本伸出手手,又缩了回来。
“我恨不得现在就和你成婚,原本早就应该和你成婚,如此就不会有今天这一出。”
他的懊恼全写在脸上,似乎在姜予宁面前,他并没有收敛自己情绪的必要。
但姜予宁在他面前,也从来都是真实的自己。
她艰涩道:“左右婚约还在,婚事晚些倒也无妨,只是赵玄璟,太上皇将我封为宁安王,目的是为了监督你,制衡你……”
帝王之心,向来难测,他也不会真的毫无条件地任何一个人,他只相信自己操纵与营造出来的结果。
帝王心术,从来如此,没什么好说的。
如若她是一般的闺阁千金,她不会有什么烦恼,因为他们是未婚夫妻,他们早晚是一体的,制衡他是不存在的,相反她还会全力支持他,甚至助他登上那个位置。
可她是姜予宁,便是她生出别的想法,血脉里的一些东西也会立即跑出来压制,更何况,从她回来掌家之后一直在做的事,就是如何让姜家人进入朝堂,进入权力的中心,如今,她阿姐去了东海,五姐和几个妹妹去了北境,如果朝中再无人,要是有什么风吹草动,自己便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遇险。
历史证明,一个家族能长盛不衰,光有底蕴与钱财还不行,还得有权,族中的子弟,得渗透到朝堂的方方面面,牵一发而动全身,让当权者依赖却又忌惮。
姜予宁不愿意让姜家被当权者忌惮,她想做让当权者离不开的存在。
而她的心事她的目标,赵玄璟一直都知道,因此他道:“阿宁,我愿意被你制衡,也请你相信,我对那个位置没有任何心思。”
抬眸对上赵玄璟的眼,姜予宁露出一抹笑:“我信你。”
两人深深凝望了彼此一眼,转身上了马,策马并行,到了正阳街时分道而行。
姜予宁被封为宁安王的消息,随着下朝的大臣们也一并带了出来,等她回到姜家时,整个上京都传遍了。
姜予越带着全家侯在门里,一听到护卫说她进来了,就立即涌上来:“阿宁!”
翻身下马,姜予宁拉过她手:“进去再说。忠伯,去请五族叔和五族婶和族弟们过来,另外,继续闭门谢客。”
原先听说她被封了郡王,姜予越就感觉此事怪怪的,如今更是如临大敌。
刚到明堂,还没坐下,她就迫不及待问:“阿宁,今日朝堂之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圣上他……真的没死?”
“他没死,今日他整顿整个朝堂,如今留下来的,全都是能用之人。”姜予宁挑重点说,“太子已继位,三天后便是继位大典,太上皇他……未必能撑到那个时候。”
太上皇的爱子之心强烈,但凡还有一口气,他都会撑下去,白御医则是南越最出色的医者,如果他有把握,他的说法必然是‘一定让太上皇撑到那个时候’,但他说的是尽量。
这个‘尽量’,充满了太多不安定因素,所以姜予宁才说太上皇未必能撑到那个时候。
“那太上皇封你为宁安王一事,又是怎么回事?”
“太子年幼,需要人扶持,赵玄璟能力出众,必会尽力扶持太子,但太子太过依赖赵玄璟,赵玄璟如今为摄政王,他只怕会习惯性依赖他,我的存在,一可以制衡赵玄璟,防止赵玄璟生出二心,二则……”
姜予宁喝了口茶,缓缓说出后半句,“二则,是可以给太子提供多一个选择。”
姜予越抿唇,本应是未婚夫妻的两个人如今因为太上皇这一举措,生生被撕开一条缝,便是来日成了婚,说不定也是同床异梦。
将好好的一桩姻缘就这么搅进朝堂局势之中,这个太上皇,做事真不地道。
姜家其他姑娘年纪还小,朝堂之事听不懂,但知道姜予宁如今是郡王,她们替她高兴,等到五族叔带着姜予安等人过来时,小姑娘们都自动要回房。
“十六、十七,你们虽然年纪还小,很多事情听不懂,但你们也是姜家的一员,都留下来听吧。”姜予宁道,“你们的肩上有很多东西,日后需要你们承担起来的,今日听不懂没关系,有姐姐们顶着,但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们必须要知道。”
朝堂上的事情,姜予宁不再赘述,她让众人都坐下来,就此事展开讨论。
五族叔叫姜虎,在上京经营多年,原本耿直的性子被磨圆滑了不少,他对上京的各个势力很清楚,而因为日常交往中有朝臣,他的政治敏感度也较一般的世家人要强,一听说姜予宁被封王,他很快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于是他坐下来的第一句,便是:“予宁若是要退婚,我明日就能上摄政王府交涉。”
五族婶梁氏轻轻捅了他一下:“还没到那一步,你不要胡说八道。”
“我姜氏不与有狼子野心之人为伍!”姜虎说,“太上皇为何要让予宁当这个郡王与摄政王一起辅佐新帝?那是因为太上皇了解摄政王,知道他有别的心思!”
“五族叔,此言差矣。”姜予安站起来,“小侄以为,太上皇此举,不过是为了让新帝更周全,让新帝能在最快的时间内熟悉政务掌握政权,且制衡之术不是太上皇才有,而是历代新帝登基之后,都会亲自培养两股或者三股势力在朝堂上互相抗衡,以让朝堂达到一种完美的平衡。”
“如今太上皇只不过是先替新帝把这一步给先走了而已,不一定就说明摄政王有不臣之心。若是有,当年永安王造反之时,他恐怕早就顺势而上,而不是一直在一线杀敌,几次遇险,差点死在锦州。”
“如若当年他有不二之心,如若当年他顺势而为,那嫡姐只怕早就是他的人了。”
姜予安分析,“一个男子,再重情重爱,一旦有了称王称霸的心思,情爱在他心里便无足轻重,但侄儿观摄政王待嫡姐之心,分明是情意重过江山。”
“还有吗?”姜予宁问。
“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