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这念头刚起,就听到成国公的暴怒声。
“要不是予宁那女娃娃跑到我府上哭唧唧,又是打滚又是拔我眉毛胡子,我才不会到上京来!”
“女娃娃是我姐亲自教导出来的,跟我姐又长得像,我呀一看到她,就想起我姐,想起我姐当年一边拉扯我们这些拖油瓶,一边还要跟宗族跟外人斗的辛苦。”
“娃娃才十六,我姐当年吃的苦她统统都得吃,这还不止,好不容易有个心上人吧,心上人又随时会挂掉。”
成国公坐起来:“圣上,人心都是肉做的,更何况予宁身上也有跟臣一样的血脉,臣实在是没办法看着她孤独终老啊!”
与九皇叔那样的绝色交过心,又岂肯与他人将就?若是九皇叔死在锦州,姜予宁可不就要孤独终老嘛!
想到这里,圣上心里的那点不痛快彻底没了。
成国公又说:“当然,要是圣上像小时候那样对我哭唧唧,我就是走不了,爬也要爬到上京来!”
圣上心里舒坦了。
师生二人并排躺着睡了一觉。
圣上醒来时已到傍晚,外头是成国公独有的放肆张狂的笑声。
圣上重重吁了一口气。
也就是在成国公身边,他才能有这么放松的时刻。
成国公,很好,姜家……也很好。
两日后,以成国公为首的谈判团就要出京了。
姜予宁一大早就到了城门口。
她身后跟着背着包袱的姜三姑娘姜予越,以及垂着头闷声不响的姜予嘉。
这两日,成国公就住在圣上的偏殿里,出行的一应东西皆由宫里负责,连随行服侍的人都安排了四个,这四人很细心对他无微不至,但成国公就是哪哪都不舒坦。
直到他看到了姜予嘉。
成国公整个人都活了:“姜小五,走,去锦州搞事!!”
姜予嘉瞟了姜予宁一眼,委屈道:“舅公,阿宁她不让。”
“姜予宁,你是连舅公的话都不听了?”成国公瞪眼。
姜予宁无奈:“舅公你只是嘴上搞事,我五姐她是真敢上手搞事。你们凑一堆,永安王没把锦州炸了,你们两个也会把锦州炸了,顺便把你们两个也炸了。”
说着一指姜予越:“我三姐聪明稳妥,和你一起去锦州再合适不过了。”
“姜小三是很好,但是——”
“如此,予宁便去求圣上,让我也去锦州吧。”姜予宁压低声音,“不是舅公你教的吗?立功这事,事在人为。”
成国公瞪了姜予宁一眼,精神焉了大半。
姜予越就冲他眨眨眼:“舅公,小五搞事的本事,还是我教的。”
成国公又活了,立即与姜予越商讨搞事大计了。
姜予宁往城门内看去,宋扶风父子正骑马前来,身后跟着前来送行的宋家众人。
看到姜予宁,宋扶风勒马跳下。
姜予宁大步上前,依次见礼后道:“舅舅,此去锦州,一则路途遥远,二则危险未知,您和昭表哥要保重。”
宋扶风点点头,也叮嘱了她几句,便转头跟宋家人道别。
而此刻的宋昭,眼里只有姜予宁,
离姜家差点被问斩那日已过去四五天,宋昭每次静下来,脑子里便全是她昂着首,踩着《破阵乐》走向刑场的身姿。
满目旨繁华,处处不及你,这句话,宋昭算是深刻体会到了。
眼见姜予宁转了身,宋昭几步追上去:“宁表妹!”
姜予宁回头,一双清凌凌的眸子与他对视:“昭表哥,还有什么事吗?”
未见姜予宁之前,宋昭有千言万语想说,这会到了她跟前,他反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沉默几息,他说:“祖母身体不好,若你有空,望你多回宋家几次。”
“这是自然。”姜予宁说,“她也是我的长辈。”
宋昭又忍不住问:“宁表妹,你就没有别的话要对我说的吗?”
姜予宁想了想,再开口时声音略低:“那就劳烦昭表哥见到赵玄璟时,帮我向他带句话。”
“我心似君心,盼君早日归。”
这十个字,宛如十支利箭齐发,把宋昭的心给射得稀巴烂。
宋昭捂着胸口苦笑。
明知道她心里没有他,他为何总是不死心,总是来找虐呢?
另外一边,圣上亲自来送成国公。
“望老师保重身体,若谈判不顺——”
“圣上你放心吧,有臣在,不会有不顺的时候!”成国公拍着胸膛,“保证在八月之前把刘勉给灭了,让秋试如期举行!”
圣上眼睛红透,他深深一揖:“老师,一路保重!”
谈判团起行了,很快便见不着他们的身影了。
姜予宁正要回府,季杰突然找了过来:“姜大姑娘,圣上想去姜家坐会,问你是否方便。”
圣上都问了出来,再不方便,姜家也得大开中门迎客的。
姜予宁令护卫先行回府,让忠伯等人准备接待。
圣上一进这姜家的大门,上京城内,便又是几家欢喜几家忧了。
但是很显然,圣上并不在意,姜予宁也并不在意。
便是圣上不来,姜家如今也是整个上京城的焦点,有些什么风吹草动,都会被扩大几十倍传出去的。
圣上已有好些年没到姜家来了。
除了屋子里没有了让他放心的姜老将军,云老太君,姜家就跟他记忆当中一样,什么都没有变,连二门的门上那个小坑洞都还在。
那是他小的时候跟先帝来姜家玩时用匕首留下的。
明堂的大门也没有换掉,上头还留着他歪歪斜斜的名字。
坐在厅中,圣上看着这一府的姑娘,不免百感交集。
“物是人非,物是人非啊……”
圣上喃喃几句,眼睛迅速红透。
底下,姜家姐妹们互相递眼色:圣上他这是演哪一出?
忠伯送茶上来,姜予宁亲自奉茶。
圣上喝了半杯,感叹道:“孤小时候最喜欢去的地方,便是姜家了,只可惜……算了,此番姜家大落大起,还被押往了刑场,予宁,你心里可曾怪孤?心里可有怨恨?”
“不曾怪责圣上。”姜予宁认真道,“因为民女及民女全族都知道,圣上贤明,且运筹帷幄,定然不会真正置我姜家于险地。”
“不过若说有无怨恨、”
姜予宁望着圣上,“予宁心里确有怨恨。”
圣上脸色微沉,目光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