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秦朗凭着超高的职业素养,声调波澜不惊,“老板在开会,让我跟您交代一下,免得您着急。”
“平安夜,他开什么会?”圣诞节是歪果仁的春节,慕池想开会,也没人奉陪,“老实说,他在哪儿?”
秦朗败下阵来,“老板在医院。”
“医院?”安浅的声调不受控制的升高。
“不是老板进医院,您别担心。”太太这么关心老板,秦朗替老板高兴。
慕池当然不可能进医院。
能让他在医院守着的,不是他的亲人,就是朋友。
安浅迫切的想知道那人是谁,“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半小时后,安浅给陈朵留了张字条,把主卧的门上锁,叮嘱保洁暂时不要清理主卧,便带着行李上了车。
路过周琪所在的医院,她给张剑发了条信息,便收到秦朗发来的资料。
看着医疗数据,安浅知道病例单上的人命不久矣。
或者说,这么多年来,她的命依靠用药物和生命仪器维持着。
人体就算是个机器,也有转不动的时候,再好的药和医生也会无能为力。
烟花秀结束,街道上到处都是欢庆、嬉闹的人们,大家三三两两,小孩子拿着仙女棒,年轻人拿着啤酒,流浪汉围着炉火唱歌、弹吉他。
欢愉的气氛环绕着整个城市,安浅却高兴不起来。
一直以来,她对圣诞节的感觉是工钱是平时的三倍,小费是平时的好几倍。
慕家的圣诞节每年都很隆重,跟国外家庭一样,圣诞树下堆满礼物,每个人睡着后床头的袜子里都会被塞一个大红包。
圣诞节当天,大家要在圣诞树下一起拆礼物,然后对送礼物的人表示感谢。
这种俗套又形式化的流程让安浅嗤之以鼻,慕爷爷却乐此不疲。
飞机缓缓升空,看着夜色下的马赛,安浅随手拍了几张,发到朋友圈。
梁晶晶:平安夜,你和慕池又搞什么大动作?
晏明俊:平安夜脚踏实地才平安!
唐荣:楼上的赶紧呸呸呸!
晏明俊: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
傅继辉:这算是为爱奔赴吗?
靳北原:楼上的,你又知道了?
陆旭:纠正一下,这叫双向奔赴!
所有人:切~
在朋友圈聊够了,大家在二合一群里轮流发红包。
唐荣等人出手阔绰,红包大,密度高,飞机落地后,安浅微信零钱一下子窜到五位数。
可有出就有进,安浅算了算,收支平衡。
她的手气不算好,而梁晶晶抢到最多次手气最佳,零钱直逼六位数,赚大了。
群里人都发了红包,除了慕池。
他既没发,也没抢。
唐荣他们发红包也没算上他,似乎大家都知道此时此刻他不没心情搞这些。
一时间,安浅不免气闷。
如果她不追问秦朗,只怕到现在都蒙在鼓里!
她心里憋着气,可赶到病房外心里的怨气就烟消云散了。
平安夜的医院格外安静,站在走廊上能听到仪器的滴答声,走廊上的人影显得格外孤单。
安浅放轻脚步,可鞋跟不可避免发出声响,惊动了长椅上的男人。
他转过头,眼中的颓然来不及掩藏,被安浅尽收眼底。
慕池薄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可直到安浅坐到他身旁,他也没说出口。
男人只穿了一件西装外套,他的手很凉。
安浅握住他的手,在他掌心放了个暖手宝。
暖意从指尖蔓延至四肢百骸,让慕池觉得整个人都活了过来。片刻之前,他浑身血液凝固,麻木、失去了感知。
“妈知道你在陪着她,她不孤单。”
对上男人诧异的目光,她轻声解释:“我逼秦朗说的,你别怪他。倒是你,这么大的事,唐荣他们都知道,要是我不问,你打算一直瞒着我?”
“我……”能言善辩的慕池卡壳了。
有些时候,他不想被外人看到自己的样子,但如果那人是安浅,他反倒有点高兴。
短暂的沉默过去,安浅主动开口,“你上次来巴黎也是看妈?”
“也是也不是。”慕池点燃了一支烟,仰头靠着墙,慢慢吐出一个烟圈,“上次过来是为了看望外婆和姨妈,但妈情况突然恶化,我正好在这边,就让医疗团队把人送过来。只是我没想到,她的情况恶化的这么快。”
“看过这个世上最恶毒的一面,她累了。”任谁看过慕家那些事都会厌世,何况他们被迫离开慕家是因为齐悦无耻的陷害!
慕池吐出一个个烟圈,喉头像被什么黏住,连最简单的吞咽动作都无法完成。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安浅刚到慕家的时候,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当时,他以为是因为她病了,后来觉得她矫情……
人背负着巨大压力的时候,什么都不想说,什么也说不出来。
慕池握住她的手,安浅靠上他肩头。
两人相依相偎,正对着落地玻璃,守着病床上的女人。
记忆里的慕池麻麻头发乌黑,像黑色的瀑布,名副其实的长发及腰。
安浅总忍不住摸她的头发,被抓疼了她也不生气,笑着问安浅她想不想童话里的长发公主。
后来看了动画片,她才知道长发公主的头发是武器,能保护自己和家人。
她是安浅见过的最美、最温柔的女人,没有之一。
直到今天,安浅都记得她身上淡淡的香气。
而病床上的女人形容憔悴,鬓角添了白头发,熟悉她的人几乎要认不出来。
那么善良的人值得世上最好的东西,就是这么一个人,被险恶腌臜的阴谋搞得半死不活,只凭仪器吊着一口气。
换成任何人都会被仇恨蒙了心,不择手段报复伤害过她的每一个人。
接下来,无论慕池要做什么,安浅都会全力以赴。
不知道过了多久,滴答声变成了长鸣。
医护人员涌进病房,厚重的窗帘遮挡住他们的视线。
慕池想站起来,可他手脚麻木,站不起来。
而安浅察觉到他的异样,挽着他的胳膊,与他并肩而立。
“你想她撑下去吗?”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慕池犹豫良久,紧绷的咬合肌终于放松下来,“她撑的够久了……她的家人都在这儿,她会笑着走的。”
强求了五年,他不忍心母亲再痛苦下去。
“该做的你都做了。”没什么比亲眼目睹亲人离世更痛苦的,同样的情形,安浅经历过。
转头看到慕池眼眶泛红,额头青筋暴起,她的心还是一阵抽痛。
加护病房的隔音效果很好,但她能想到医护人员在做什么。
肾上腺素……
电击……一次,两次,三次……
心肺复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慕池手心满是冷汗,连见惯生死的安浅也是如此。
两只汗津津的手紧紧握在一起,等待命运的宣判。
一小时后,窗帘终于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