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尔到现在也搞不清家里这只养了三年的猫究竟是什么颜色。
刚去院里把新出苗的植株挪到新花盆里，屋里就传出物件打翻的声响。
“你就不能消停会！” 两手粘着泥土，也顾不得冲洗，而尔用胳膊肘掀了门帘又扭身回了屋，直奔着客房阳台——起码昨天还是客房阳台的位置就去了。果不其然，一个翻倒的猫砂盆倒扣在地上，用过的猫砂洒落一地。
“每天来一遍，没完了是吧。” 而尔边清扫边冲着无生气的阳台角落叨咕。
显然猫不在这。
清扫完洗了手，想起院里还剩下两颗植株没移栽完，“过会再弄，反正它们总还在。” 而尔想罢便两手一摆直接瘫在了沙发上。猫倒是不急不慢的出现了，一个轻跳，踩着人的大腿就顺势趴在了胸前。
而尔迟疑了一下，还是抬起手抚摸了下猫，抚摸到第二下时眼前的猫就换了毛色。刚才还是蓝猫来着，现在就成了个黑猫。眸子倒还是没变，依然是个黄瞳。而尔两手夹着猫的胳肢窝抱下来时，猫又成了个白色长毛小兽。
“这种情况最近发生的越来越频繁了。” 而尔嘀咕着，伸长了胳膊还是想再瘫一会儿。
“离稳灵处关门还早。”
而尔今天要去领取第三块人生碎片，就这么熬着活了二十年也就才集到了第三块，离八块的终极目标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集齐。
从大概四五岁的年纪，家里的长辈——当然也只有父亲跟母亲，便不断重复着这个世界的规则。什么碎片什么形态一类，然后再互相嫌弃对方的碎片和形态，再然后家里就从三个人剩了俩，再从俩剩了一个，再再后来就多了只猫。
母亲带回来的时候明确说了这只猫可以帮助凑齐碎片的进度，是从已经集齐六块碎片的阿姨家里抱来的，猫来到家里时就已经是个失去大部分好奇心无比稳重的成年猫了，只不过那时的它还是橘色。
养了三年，有没有加速收集碎片的进度不得而知，倒是多了个观测变动的指标。
比如前两年还是很稳定的形态，从今年开始首先是尾巴，继而延伸到四肢，然后就是整个身子都开始变色。一开始还是无预兆的，后来经过观察而尔发现，每当这只猫碰触到其他物品时就会增加变化的频率，碰触到的温度越高变化的概率就越大。这倒与其他变化的物体有很不一样的特征。直到最近几周除了颜色外，连基本形态都发生了变化：绝大多数时候还是只猫，偶尔会变成没有什么攻击力的小兽。
而尔抬眼看了下表，快三点了，得出门了。
稳灵处有自己的一套评价体系。
前天突然通知的时候只说了过来领碎片，并未没明原因。这是而尔第一次亲自去稳灵处领取碎片。据母亲讲，当初生下而尔的时候，稳灵处就通知家长去领了两块。
“就两块？” 而尔初听时，还只觉得那个叫什么处的小气的不行。
“就两块。” 母亲正侍候花盆里的大黄蕙兰，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
“那你和爸爸正好一人一块。” 而尔盯着院子里剩下的几盆花草——从记事起家里为数不多没变化过的物体，并没有想要去探索的冲动。
“碎片都是绑定到个人的，你的就是你的，我也不能拿走。” 母亲稍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那盆兰花搬回了屋。“何况那个时候你爸也领了一块，我以为我很快也能再领一块。”
“所以你的第四块碎片就是那个时候领的喽？” 而尔站在院子里朝屋内喊着。
“不是。” 母亲不冷不热的应付着。
“没人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被通知。”
“你好，我来领取碎片。” 而尔递上通话记录和一张五寸照片那么大的信笺。
说是稳灵处，其实就是个邮局样式的办事机构。以前每次路过的时候还以为那块不起眼的牌匾里藏了个多么宏大的场所，今天方才知道除了漆白的前台和几排顶到天花板的木柜外，只有张薄薄的铁桌空荡的立在大厅里，连把椅子都没看到。
“钟而尔。第三块是吧。” 前台接待扫了一眼通知函，眼神示意放在桌上即可。
“是。”
接待按了下桌上唯一的那枚黑色按钮，靠左侧的柜子几秒后弹出个矮扁的抽屉，
“自己去拿就行。”
“啊，哦，哦，好的。” 而尔赶了几步到柜子前，拿走了躺在里面泛着点紫光的透明碎片。
“连个盒子也不给？” 而尔出门后握了握那块人生碎片，又回头看了眼自动关上的门，便过了街坐公车往母亲的工作室去了。
“今晚一起吃饭么。” 出门没带包，总握着个碎片又怕丢，虽说碎片是绑定到个人，其他人捡到也没有用，但总归是个重要的物件，刚才还忘了问若丢失的话还能不能补办。而尔到了母亲的工作室就左翻右腾想寻一个盒子装起来。
“拿回来了？” 母亲坐在工作台前撇了一眼。
“嗯。也不说给个盒子装一下。” 而尔只找到了一个黑色的小绒布袋。
“晚上你金姨说要聚聚。”
“她回来了？” 而尔走到母亲的工作桌旁看着画板上还没有完成的图样，作为玩具设计师的女儿，而尔并没有遗传到任何绘画天赋。
“说是还要再回去一趟，这次回来先去稳灵处销户。”
金姨就是家里猫的原主人。小时候的印象里，她还是个温文尔雅，愿意讲话很和善的阿姨，长大之后见过几次，总觉得她有点尖锐，讲话的时候总是充满了攻击性。
当初得知而尔决定要去城郊学校时，当面就来了句 “就这么把自己交代了？”让人不知所措。后来而尔去问过母亲金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母亲只是说金姨并没有从学校里毕业，属于到底经历了什么并不清楚，她们两人也都是在各自成婚后才相识。
金姨的老公前段时间去世了，虽然生前两人已分居很久，且居住在不同城市，但金姨仍履行着义务去处理身后事。作为为数不多能集到六块碎片的人来说，金姨的存在更像是一个行走的标杆。虽然在幼时的而尔眼里，她与母亲并没有什么不同。
回了家而尔把新碎片同之前的两枚放在了一起。根据人生碎片手册上说，拥有三枚及以上的碎片可形成新的碎片状态。而尔观察了一会儿也没看出有什么变化来。想起当初母亲搬走的时候捧着的那个碎片盒子里，是可以看出一个非常规则的圆形的，
“但愿明早能有新模样。”
在这个随时随地都有意想不到变动的世界里，唯有人生碎片的形态，而尔希望它能尽快发生变化。
获得了新碎片后，家里物件明显稳定了不少，起码放猫砂盆的那个客房阳台在而尔睡了一觉起来后没有任何变化。
“喵呜～” 猫打着呼噜缓着步挪到枕头边，今天是灰色的毛发。
而尔把猫薅过来使劲抚摸了几下，发现没有再变成其他颜色，就赶紧翻身下床去查看碎片盒子，打开来盒子里出现了个不规则的圆，模模糊糊的周围一圈像是在流动着，但总归是能看出来个大概样子了。
而尔终于拥有了第一个完整的人生碎片形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