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是几个月前的事了。去学校盖完章之后而尔就失去了以往还算规律的生活行程。这个城市对于年满20岁还拥有三块碎片的人还算宽容，或许是考虑到整个城市运行需要保持的那点松弛感，而尔从领完第三块碎片后迟迟没有收到城市人员调配中心的通知。
在城郊学校顺利毕业的唯一后续就是等待被分配。分配标准按以往经验来看，大约是参考在校能力和性格，往除了稳灵处外的城市各办事机构里塞。在任职满15年后方可自行决定改行离职。若未满15年仍执意要离开，需拿一块人生碎片作为交换。
而尔的母亲是在被分配的五年后选择离开的。要不是这个决定，那么现在的母亲应当拥有了五块碎片。
而尔铲完猫砂出门倒垃圾时又找不到昨天那个位置的垃圾桶了。
“不好意思打扰了，你也是在等着垃圾桶回来么？” 许是太久没人交流有些闷的缘故，而尔看着旁边拎着个袋子站着不动的女人便径直上前攀谈了起来。
这问话显然有歧义。若是垃圾桶只是被回收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但若是因为空间变动引起的，那便只有而尔才会看不见。
“等一会吧。我往这走的时候它还在，走近了就没有了。” 那女人声音轻缓，听不出什么情绪。
“哦，好。谢谢了。” 难不成空间变化的时刻重叠了？而尔听着这答话显然排除垃圾桶被回收的选项。虽然大家对于变动早已习以为常，但这类变动往往只针对个人而言，很少几率能碰到感受到同样变化的人。
“你也是最近才领到碎片么？” 无事可做的时间里，而尔试图将这世界的规律捋捋清楚。
“算是吧。我去稳灵处给我爸销户，就领了一块。” 那女人这才转过来冲而尔笑了笑。
“走的继承程序？”
“不知道。没问。”
稳灵处的继承程序非常复杂，普通销户的民众很难达到其标准。而尔只觉得这个女人随意的有些过分。人人都对碎片趋之若鹜，虽然继承程序申请艰难，但绝大多数人还是会去努力试一试。
“我先回去了。” 女人手上的垃圾袋已经不见了，但而尔面前还没有出现垃圾桶。想必是空间还原的时刻不同。
又等了将近半小时，垃圾桶才同三个灌木丛一起出现。而尔扔了垃圾走到楼道连廊时又碰到了这个女人。女人穿着个拖鞋在汲蓝。
大约是五十年前，这个城市取缔了所有烟草制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矿物合成剂，通过不断用手揉搓的形式释放出蓝色气体，气体会整个环绕在使用者周身，通过呼吸、皮肤渗入方式进入体内，产生同烟草制品差不多的功效。唯一不同的是此种气体仅对使用者奏效，其他人只能看见气体形态却不能共同吸入。普通民众需具备一定条件，待申请通过后才可汲蓝。
“又见面了。” 女人先开了口。纤瘦皙白的体型处在那一团蓝雾中，多多少少有些缺少实感。
“啊，你好你好。” 而尔不记得附近有这位邻居。
“难得碰见有空间重叠的情况。” 原来女人一早就觉察到了。
“是。我也久不碰见。你是新近才搬来？”
“我爸的老房子。他也很久不住了。我之前不在这个城市。” 女人汲完蓝，周身的气体稀薄到看不出颜色了。“没事的话来我这儿坐坐？” 女人看起来不像是有事做的样子，从容到让而尔觉得像一株会说话的兰花。只是莫名生出的信任与紧张连而尔也搞不清缘由。
“好啊，当然好。猫…猫还没喂，我喂完猫就过去。” 而尔想着回去拿点见面礼再过去，先找了个借口回了家。
倒完猫粮也不见猫过来。
而尔先是去书房寻了本游记，想着那女人看起来飒爽的外形应该能喜欢。出了书房往大门走的时候余光扫了眼院子，院子门开着，而尔不记得自己今日有开过。走过去的时候才看见院中唯一一盆寒兰开花了。
寒兰花期短，一整年都是细长针形叶挺立着，之前母亲在家时也不太关照它，它就那么单独在墙角站着。
而尔犹豫了几秒，放下书抱起寒兰就出了门。
女人还在连廊等。
而尔远远看过去，那女人细长的形态跟自己怀里的这盆寒兰竟有几分相似。
“我住上层，平日里没吵到你吧。” 女人接过了花嗅了嗅，也没表示出什么喜爱之情来。
还不如带那本书。而尔突然对这盆花有了点不舍的感情。
“没有没有。今天要是没碰见的话，我还不知道上面已经住了人。”
而尔跟着女人进了门，屋里陈设很少，除了必备品外几乎没有物件。
“来露台坐吧，屋里光线暗一些。” 女人把那盆寒兰也抱到了露台上。
这家的露台甚至比自己家的院子还要大一些。三把藤椅，另外只是松松散散的摆了几块灰黑不等的山石。那株寒兰是唯一有鲜艳颜色的物件。
“也不确定要不要长住就没怎么打理。” 女人递了杯茶过来。
“东西少一些也好，变动的时候也方便。”
“嗯。之前有把古琴变动的时候不见了，到现在也没回来。” 女人盯着某块灰色的山石缓声说着，“我之前在兀城做音乐，一些金属乐。”
“金属乐现在都已经创新到要加入古琴旋律了么？” 而尔还没听说什么古风金属乐这类音乐形制。
“小时候学古琴，谁想到长大却做了金属乐。” 女人站起来把那盆寒兰重新摆了摆地方。
那盆寒兰同那女人的手接触时，空气里明显出现了阵树干敲击声。而尔继续听着那女人讲着在兀城的生活，感觉眼前的那几块山石越发陡峻了起来，一峰接一峰在攀高，很快就能撑满整个院子。敲击声也越来越响，一种从四面八方压进来的紧迫感让而尔迅速站了起来。
“我本没想回来…你怎么了？” 女人扭过脸笑着看着而尔，“啊，没事没事，我记起来得赶在调配中心下班前问下匹配进度，感谢招待啊。” 而尔找了个借口赶忙往外走，“哦对了，那盆寒兰不需要浇很多水。”
到家后而尔像泄了力般歪倚在沙发上，缓了缓神看了眼猫粮碗。一点没见少。满屋寻了一圈后也没发现任何小兽的踪迹。
猫不见了。
而尔站在客厅又试图唤了几声，依旧是没有回应。正准备跟母亲沟通这事时，客房阳台又传出猫砂盆被打翻的声音。而尔绕过去寻猫，猫没看见，猫砂盆也不见了，只剩一张没了弦的古琴直挺挺躺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