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摇峰上。
沈白泽身处灵囿峰上,袖子挽起,手里还拿着一把毛梳子,似乎正在给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寒霜鹤梳理羽毛,现在寒霜鹤浑身湿透,可原该好好给它打整一番的沈白泽却眼眸幽深,动作顿住。
寒霜鹤却也不急,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沈白泽化出来的水镜,有些讶异的歪了歪脑袋,张开嘴口吐人言:“这是你日前收的弟子?刚入灵溪洞灌顶竟然就已经筑基了么,看来果然是个好胚子。”
“单灵根的天资,若是受灵溪洞精纯灵气都还踏不出筑基这一步,恐怕就是废了。”沈白泽总算是舍得收回了眼神来,将手里的梳子胡乱给寒霜鹤梳理了两下,就将浑身的水汽都给抽走了,颇有些心不在焉的将东西给收起来。
原本是因着寒霜鹤辞旧今日回山来了,沈白泽才出了琉璃阁来陪它玩闹一阵,不想陡然察觉自己的灵力被触动,还以为是司九霄被同门的弟子欺辱,现下看来,他的好徒弟不欺辱别人都是好事了,哪里还会被旁人给欺负了去。
说来也好笑,算是关心则乱罢……就算方才他不动灵力为司九霄化去那些阻塞的灵气,单凭司九霄的灵根天赋也一样能够解了这次的祸事。唯独叫他有些疑虑的,是司九霄运转灵气时候用的功法。
因着司九霄乃是初上太华山,沈白泽还有些担忧他之前所习的功法只是粗浅不入流的东西,游方道士虽然是于沈白泽有恩,但他也很清楚,只是一名游方道士、又这么个年纪便已经故去,恐怕修为不高。
既如此,要拿到什么好的功法也是难事。就是这么想着,沈白泽才将琉璃阁内中水属的功法全数找了一遍,挑出两本合适的来,却不想今日这么一看之下,才觉得有些不对。
他随口将这事给说了,就见辞旧扑棱了两下翅膀,有些疑惑的道:“你说他所用功法殊异,虽然不知道具体什么品级,却能肯定不是凡品?”
“恐怕是个传奇功法,才能让人看不出端倪,而消解灵气的速度又极快。毕竟九霄今年才不过十二,十二岁能够筑基已经算是天地灵气所钟了。”沈白泽闭了闭眼,之前登天梯的时候不是没有筑基的修士前来,想要拜入太华山,但他们年纪都大了。
与司九霄一般年纪的,现在就算是进了灵溪洞,也不过就是刚刚引气,借着灵溪洞的灵气来稳固自身的修为。
像司九霄这样已经筑基的,当真是一个也没有。
或许是有一个解雪迟,可他身上修为被人刻意遮掩,掩盖的手法之中蕴含剑气,沈白泽只一看就知道是主峰上太华山那位大师兄的手笔,自然没有刻意窥探的说法。
也不知是我这好徒弟自有什么奇遇,还是我那位“恩人”从前有着什么由来。沈白泽轻轻地笑了笑,而后缓缓的道:“且先不必管这个,我之前问你的事情,可出了点眉目了么?”
“有,现今妖族果然不安分……害,我这话说的仿佛我自己便不是妖族了。”辞旧笑了一声,拍打着翅膀落到了沈白泽身侧,淡淡的道,“妖族几个大妖接连自闭关之中苏醒,现下四凶遗留又有作乱,恐怕很快就要不太平。”
“太平年月总是难得。”沈白泽垂下眼帘,思索了片刻,站起身来道,“我先去主峰见一见崔旃,和他商议一二。”
“……沈白泽。”辞旧看着他就要掐诀御剑,却突然开口叫住了他。灵囿峰上所有灵兽都不是沈白泽豢养,从来和他平辈论处,沈白泽也没有端起过什么架子,允他们直呼其名。
沈白泽有些疑惑的挑了挑眉,抬眼看着他,道:“怎么了?还有什么事?”
辞旧却只是看着他,半晌之后拍了拍翅膀,摇头道:“没事,没什么,你先去罢。”
如今没有任何证据能可说明你与那件事有所关联……我也巴望着你千万不要与那件事有关联才好。辞旧看着那道雪白身影踏在剑光之上走远,无声的垂着鸟喙叹了口气。它这回离开灵囿峰、自妖界听闻来的消息实在是叫人震惊,不过……
总归神兽白泽的尸身尚在,沈白泽就算有所干系,也应当,不是那流言所说的吧……
太华山主峰。
崔旃难得今日开了炉子炼了一炉丹药出来,正巧遇见太华山大师兄云夙今日出关,便准备将丹药送过去,不曾想刚将丹药装进小药鼎之中,尚不曾让药香散去些,沈白泽就直接一脚跨进了院门,鼻尖微微动了动:“你这是炼了什么好丹药,还要藏着掖着不肯让人知道?”
“你这是寻常时候不上门,上门来了就知道要我的东西。”崔旃撇了撇嘴,将小药鼎先给收了起来,这才拍了拍自己青绿的袍袖,挑眉道,“怎么,向来你是无事不会来找我的,还是说之前你犹豫的事情有了眉目?”
“太华,你还记不记得前些年的时候,老酒鬼说的那件事?”沈白泽倒是没搭理他那句调侃,反倒是正经了神色,缓缓的道,“自近十年来,山下妖族伤人之事频发,更别说那些半妖,竟是在两界交界的时候直接自己建出城来。”
崔旃的神色缓缓的凝重了起来,他抬眼看了一眼沈白泽,片刻之后才缓缓的道:“你前年的时候就已经托了你灵囿峰上的寒霜鹤去探查,现在突然来找我提起这件事情,是它回来了?”
“辞旧回来了,妖界诚然有异动,恐怕是因为妖界现在大妖尽数苏醒,而妖界偏居一隅,所居之处不算上佳,恐怕又是一场动荡。”沈白泽说罢,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让人极为厌恶的事情一般,“不过在那之前,恐怕还要好好将魔道的那些人给清理一回。”
只是看沈白泽的面色,崔旃大概就能想得到他是什么意思了。如今修真界虽说一山一谷一宫二岛三派,但却并非全数都是这些门中的修士,也并非每一个修士都只老老实实的想着纳灵气为己用,修持明心而后飞升的。
不少走了邪魔外道的修士,便动了心思,有血祭的,有人屠的,总归是些邪门的东西,叫普通百姓苦不堪言。这等入魔还与常说的浊气侵袭不同,浊气侵袭入魔的,被称之为正魔道,多是因事而发,因着七情受惑,故而一遇到与那七情相干的事情便会性情大变。
自己走上那以他人性命来造自身功业的,便被称之为邪魔道,人人得而诛之。
邪魔道之中诸门林立,却都不大,盖是因为那些邪魔不喜自己被压于他人之下。然而即便是些小门小派,却因着他们贪功冒进,修为手段比起正儿八经的修士都要狠厉不少,而每每冲突起来,都叫正道的修士们受一番打磨。
弟子居,灵溪洞中,行功修炼几个周天,众人好容易得了时间休息片刻,楚玉便匆忙将他方才打听来的事情全数都给司九霄和解雪迟说了,一面说着,脸上还露出点遗憾的神色来。
解雪迟撇了撇嘴没与他搭话,反倒是司九霄微微蹙眉,片刻之后才道:“之前我还在山下跟着师……跟着收养我的老道士游历的时候,也曾见过邪魔道的人做那些恶事之后的样子,血流漂橹绝不为过,只是为何这么多年来,正道不曾狠下心彻底将其拔掉?”
话一出口,他自己也就明白了,如果真的这么容易就能够将邪魔道彻底清除了,那恐怕这一山一谷一宫二岛三派的人也不会叫他们嚣张这么久。
楚玉看他眉间很快纾解,于是也没解释,只是叹了口气,道:“只可惜以我的本事,要是之后遇见魔道中人,恐怕是一时三刻就要没命。”
“你什么时候要是能不这么自怨自艾,大概修为也能更进一步。”解雪迟冷不防的怼上了一句,而后笑眯眯的看着楚玉道,“你虽是五行灵根皆有,分不出个彼此,但你怎么就知道你这般灵根的没什么好处?”
“若你当真是那么废物,现在怎么能站的上太华山。”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我不追问这个。”司九霄眼看楚玉又要将脑袋给埋下去了,连忙一手拉住了解雪迟的袖子,冲他摇了摇头。他当然知道楚玉身上恐怕也有什么秘密,但既然楚玉不说,他也不好追问什么。
都是少年,这时候楚玉多番自怨,大概也只是想要在这太华山上有一个能说得上话的友人,生怕远超自己优秀的同伴就此走了罢。
楚玉抿了抿唇,抬眼看了一眼解雪迟,又看了一眼司九霄,终于温和的抿着唇角笑了起来,缓缓的道:“是,雪迟说的很对,我……诚然有我自己的秘密。今后再不会这般了,还望原谅我一回。”
解雪迟没说话,只是将自己的眼神给转开了。
司九霄倒是又想起之前的话题来,连忙道:“话说回来,怎么突然他们都在议论邪魔道的事情,是近来邪魔道中人又做了什么恶事?”
这个问题问出来,倒是让楚玉犹豫了片刻,才咬着唇瓣道:
“他们屠了一座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