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沈白泽放话说让他可以肆意妄为,但司九霄却不敢真的这么臭不要脸狐假虎威。夜里没睡好,不耽误他早早的就从床上爬了起来,打着呵欠去院子里的活水池子接了水梳洗,换上昨日领来的衣服。
好在法衣不染尘灰,不然昨日去了一趟九曲洞,今儿恐怕就又没有衣服穿了。司九霄一面腹诽着,一面将小厨房的火点燃,热了昨夜剩下的烙饼囫囵吞下去。
他刚将火星扑灭,门外就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下一秒就是玉琢相当娇气的嗷呜一声,伴随着从门缝里挤进来的老虎脑袋。
灵兽开慧容易,要发出人声,要么便是天生的灵物,诸如四五百年前的圣兽朱雀青龙一类,要么便是天生的能发出类似人言的声响,诸如八哥鹦鹉。
玉琢显然两者皆不是,要能说出人话,就得先炼化了喉咙里面的横骨,这不是个轻松的事情,百余年了也不曾成功。
看着玉琢不断嗷呜的催促,司九霄心里平添出一点捉弄人的想法来,故意从昨日沈白泽给他的储物灵器——那玉护腕中摸出一瓶兽灵丹来,在玉琢面前晃了晃。
玉琢的眼睛立刻便睁大了,原本还想往屋子里继续挤的动作也顿住了,老老实实的将爪子缩了回去,用个无比委屈的眼神看着司九霄。
兽灵丹乃是神农峰上的杏长老炼制出来的好东西,灵兽食之可促修为,而且里面还加上了不少灵兽格外喜欢的吃食,九曲洞的灵兽都拿这个当零嘴吃。
不过沈白泽坚持让他们多依靠自身修为修炼,倒是很少给他们用兽灵丹。就如寻常凡间的猫儿看见猫薄荷便走不动路,玉琢看见兽灵丹也一般的馋嘴。
司九霄心里偷笑了一阵,面上还要做出为难的神色来,唉声叹气地道:“我本来是想给你吃的……奈何师尊说过,不可多借外物……”
玉琢原本还在身后晃悠的尾巴顿时就塌了下去,很是委屈的别开了头。司九霄差点笑出声来,连忙上前摸了摸玉琢的头,笑道:“好了,不与你玩笑了,你先送我去弟子居,等回来我就给你吃一丸,不能多了,不然师尊该怪我了。”
话音刚落,玉琢就双眼发光的在司九霄脸上来了一口,叫司九霄满面沾了老虎口水哭笑不得。
等他洗过了脸爬上玉琢后背的时候,已经将近卯时了。司九霄暗暗叹了口气,对之前自己玩闹的想法颇有些懊恼,于是伸出手去带着点催促意思的在玉琢背上拍了拍。
这时候玉琢倒是不如之前那么着急了,一步三回头的走出了司九霄的院子,很是疑惑的看了一眼琉璃阁的方向,又扭过头很是艰难的瞥了一眼司九霄。
可惜司九霄修为还不到筑基,听不到玉琢传音,强行传了恐怕叫他受损。
你真的不准备和白泽真人说一声嘛?!玉琢心内一阵着急,可惜司九霄半点没感觉到,又在玉琢头上轻轻拍了一把:“快些,再不走要迟了。”
玉琢好一腔为了司九霄着想的心思全数被他这么一巴掌给拍的烟消云散,大老虎懒得再多想什么,于是干脆的吼了一声,权当做是自己替司九霄给沈白泽打了个招呼,而后一纵身便冲了出去。
沈白泽原在琉璃阁之中打坐。他如今已然是化神的修士,早就已经习惯了用打坐的法子来代替休息,只是因为担忧司九霄初来乍到会不会有不合他心意的,沈白泽昨夜里好半晌都不曾入定。
也正是如此,才知道了解雪迟和楚玉夤夜来访的事情。
总归在太华山上也有三五好友,今日去弟子居之事应当不用担忧了。沈白泽微微松了口气,听着玉琢那一声“我们走了”,轻笑着摇了摇头,重新打坐入定去了。
玉琢能够被沈白泽容允了日日带司九霄去弟子居上学,自然是因为它的速度在众多九曲洞的灵兽之中也是数一数二的——虽说寒霜鹤辞旧的速度完全可以与它一较高低,不过这两日辞旧正巧不在灵囿峰上。
司九霄只觉得风刃扑面而来,若不是他现在身处练气期,已经能够面前凝聚灵气来护住自身,恐怕都要被这凛冽的风给刮出几道血口子来。但他又实在不好叫玉琢慢些——卯时将近,弟子居所在的主峰和招摇峰相距甚远,若是不用这么快的速度过去,恐怕当真是第一日上学就要到的迟了。
弟子居内。
初入太华山的众多弟子如今都已经到了差不多了,三三两两的和自己熟识的面孔凑在一起,偶尔嘀咕几句上山第一日的时候听闻的消息。楚玉站在最为靠近院门的地方,很有些焦急的向着外面张望着。
眼看着卯时就要到了,司九霄却还没有露面。
昨夜里还专门提醒了他,怎的还是来得晚了!楚玉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弟子居的教习先生,下意识的抿了抿唇,而后转头去寻解雪迟的身影。不找不知道,只一看,楚玉险些没能绷住自己的表情,大惊失色的几步冲了过去,拽着解雪迟的衣摆压低了声音道:“雪迟!你这是在做什么!”
解雪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一边的一棵树上给躺了下来,闭着眼睛摆明了一股在小憩的意思,唯独绯红的衣角顺着枝条间的缝隙落下来,才能让人知道这里竟然还有一个人。
解雪迟将眼睛给微微睁开了一条缝,打着呵欠把自己的衣摆从楚玉的手里给拽了出来,倾身笑眯眯的看着他道:“你担心什么?司九霄从招摇峰过来,路程遥远,自然不比你这样原本就住在主峰上的,过来只需一盏茶的功夫。”
“再说了,即便司九霄果真是来得迟了,想必教习先生也愿意看在白泽真人的份上饶了他的。”解雪迟好整以暇的说罢,一捞自己的衣服,从树上跳了下来。他刚落地,就见教习先生仰头看了看天色,而后数了数站在院子里的人数,蹙眉沉声道:“卯时已……”
话音未落,就听见天边陡然传来一声咆哮,雪白的一头猛虎就这么从天而降,将院子里铺开来的青石板都踩得裂开了道细微的缝隙。司九霄从玉琢的背上翻身落地,冲着教习先生一抱拳,带着点歉意的道:“对不住,先生。招摇峰过来实在是有些远了,耽误了时辰,明日弟子定早些出发,不会再来迟了。”
教习先生被玉琢这么一声给吼得原本就有些微微颤抖,虽说他是弟子居的教习先生,但他的修为在太华山上其实并非多么精深,如今也不过就是刚刚结丹不久。见司九霄没有仗势凌人的意思,教习先生这才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道:“不可再有下次。”
“这么轻描淡写的便放过这等狂徒,先生未免心慈手软了罢?”司九霄正准备要说什么的时候,就见站在院中的一个弟子冷笑了一声,抬眼看了过来。这人说来倒也是个熟人,正是昨日里在登天梯上的时候,险些将楚玉给赶下去的那个纨绔。
解雪迟呵了一声,将那人上下给打量了一番,而后慢条斯理的道:“我说是谁呢,原来是昨日被一吓唬就跑了的玩意儿,怎么,今日找着人给你撑腰了,豪横不少啊?”
你这话可比他嚣张多了。司九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见教习先生没有阻拦的意思,便隐约明白了这位纨绔背后势力不凡,想必也是拜了某个长老为师,才能在弟子居的时候得先生几分纵容。
楚玉看清楚这人是谁的时候,面色就苍白了不少,但见解雪迟这么直接怼了上去,又好像有了几分底气,愤愤的道:“昨日分明是你先寻衅,竟然如此小心眼,记仇到现在!”
毕竟登天梯上只是口角,也不曾被多人听见看见,纨绔偏偏今天见着了还要给他们下绊子,委实是有些小心眼了。
纨绔的嘴角扯了扯,眼神缓缓的阴沉了下去,扬起下巴冷道:“我何须找什么人撑腰?弟子居的规矩明明白白,每日卯时开始授课,便是因为这位单水灵根的家伙才耽误了时间,若非如此,现下我们早入了弟子居,难道还说不得吗?”
司九霄来的虽说是有些晚了,但却恰好是赶在了卯时之内,并不算是来的太迟。他听出了这人一定要挑事的想法,下意识的就想要还嘴,还不等他说什么,就见原本老老实实站在他身后的玉琢陡然上前了一步,张开那张血盆大口,冲着纨绔就是雄浑的一声。
这可不比之前撒娇似的嗷呜,而是实打实的咆哮。
纨绔被吓得连退好几步,被身后的同伴扶了一把才站稳,抖着手指着玉琢的鼻子怒道:“一个畜生也敢冲我无礼!我可是极乐峰白夜长老的徒弟,便是妖族在我面前也要俯首,你怎么敢!”
妖族俯首?你说的决计不是那些身处妖界的大妖,而是三百年前不曾跟着返回妖界,被迫留在了如今人界的小妖罢。司九霄冷笑了一声,却还是伸出手去将玉琢给安抚的摸了摸,让它重新回去趴下了。
教习先生也松了口气,若是现在两人就打起来,不论是偏帮极乐峰白夜长老的徒弟,还是照顾着招摇峰白泽长老的徒弟,最后他总是要被问责的。可他一口气还没喘匀,就见司九霄手中灵气凝聚,化成一捧凉水,兜头将那纨绔淋了个湿透。
他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便是教习先生察觉到灵气凝聚,都不曾想到他会这么直接给纨绔子一头的水。
“嘴真脏,污了弟子居的空气。”司九霄笑眯眯的抬起一只手来,掌心托着第二个水球,“只好我辛劳一把,替这位师弟好好洗一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