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凉这一爪来的又快又狠,若是放在平时,司九霄只需要将水莲推出去便是,水性无常,变化万物,他用来保护自己的法子只多不少。
可偏偏刚才不知谁在背后动手,那一股阴寒之极的灵力在司九霄经络之中窜动,掠过之处寸寸冻结,司九霄若还想保住自己的性命,就不得不用自己浑身上下的灵力将那外来之物给推出去。
只是将其祛除就用了司九霄全部的精力,这个时候哪里还有心思去面对梁凉?
不过他也不算毫无准备——司九霄手腕上的护腕微微一闪,一道湛蓝微光弥漫而出,将他整个人遮蔽其中,恰好挡住了梁凉这一击。
但还不够,脆弱的护盾一触即碎,司九霄却还站在原地不能挪动分毫,少年深吸了一口气,准备侧过身去减少伤害——只要梁凉不能杀了他,之后他就有足够的时间来引动玉簪之中的灵力。
然而他已经不需要这么做了。
剑光雪亮,一剑就穿透了梁凉的心口。
梁凉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低下头去看了一眼从自己心口透出来的剑尖,而后随着长剑拔出的力道后退了一步,徒劳的伸出手按住了那处空缺的血肉,汹涌的灵力从剑身穿透进去,已经将他的胸前撕裂开一个模糊的洞口。
他唇齿间满是鲜血,目眦欲裂,却还倔强的看着司九霄,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字来:“司九霄……你……”
“你原本不必死的。”司九霄总算能够发出点声音,叹息一般的看着梁凉,眼神复杂,“你为什么会接受妖族的帮助……是谁?”
是谁?梁凉想笑,可他浑身上下都被浸泡在冰冷之中,他没力气再说什么了。说来可笑,他就是为了这么一个可笑的意气之争丢了性命……与妖族相交在掌教眼中或许不是大错,可他却想以此杀戮自己的同修。
他什么也没说,只从自己的鼻腔里挤出一声冷笑来,便仰面倒了下去。
司九霄没伸手去扶,他喘息了片刻,勉强支撑住自己不要倒下去,下一秒就看见云舟浮动,楚玉着急的向着他跑了过来。
少年抬眼向上,看见了半空中踏着剑光的白衣人影。沈白泽头上重新戴上了斗笠,纱幔遮掩,司九霄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他手中握着的长剑之上沾染着斑斓的血迹。
沈白泽一向喜洁,这次却不曾将剑身上的血迹除去。
司九霄张了张嘴,觉得眼眶有些酸涩。若是从前,他是不是可以扑上去找他的师尊讨要一个安慰,或者索要温暖的拥抱……他是不是让师尊生气了?
停留在自己的恍惚之中,司九霄完全没有注意到楚玉冲过来之后立刻从怀里摸出了疗伤的丹药送过来,他只是艰难的弯下腰,强行压抑住疼痛,摆手表示自己没事。
牡丹仙子原本都已经准备要动手了,现在见了这般状况,微微松了口气,眼神便挪向了一边悬在半空之中、满是花瓣装饰的鸾车,冷冷地问道:“方才那道狐妖一族的碎魄,可是从那里来的?”
青鸾妹妹的脸上满是愤慨和羞愧混合在一起的复杂神色,她看了一眼自己同样露出复杂神色的姐姐,而后沉声道:“不错,现在我约莫知道了……恐怕我们之前察觉到了,那位太华山弟子身上的妖气,也是狐妖动的手脚,为的就是借刀杀人!”
若是叫沈白泽或是司九霄知道她这么个猜测,大概会很是尴尬的告诉她她猜错了——穷奇的妖气的确就是从司九霄的身上发出来的,和什么劳什子的狐妖没有半点儿关系。不过现在却没人来告诉青鸾妹妹这件事情,于是她就这么一根筋直接走到了黑。
并不清楚那穷奇妖气是怎么回事的牡丹仙子沉默了片刻,很快将一点疑惑的想法给抛诸脑后。与太华山的弟子牵扯起来,到底孰是孰非自然有崔旃掌教去烦心,唯独这种和妖族勾结,意图谋害仙修弟子之辈,才是现在的要紧事。
她眸光微冷,很快就站起身来,抬步踏向空中。虽说她现在心里已经有了成算,但仍旧还是需要告诉太华山的掌教——毕竟现在她是百花宫的大师姐,而并非是太华山的弟子,对于别的门派之中出的事情,随意插手总归是失礼的举动。
然而等她落到崔旃的云舟之中的时候,便有些讶异的睁大了眼睛。除却剑长老和酒长老二人,白夜长老独自坐在一旁,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染红的指尖,崔旃的脸上带着点无奈和怒意,紫苏长老正在和药王谷的百药老人说着什么,听见有人进来的声音抬头看了一眼,冲着崔旃道:“百花宫的牡丹仙子来了。”
“掌教,诸位长老,百药前辈。”牡丹仙子依次行了礼,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白夜长老的方向,而后缓缓的道,“方才牡丹自一位太华山弟子的鸾车之中察觉妖气,故而前来与掌教知会一声,封剑塔之中异动或有别的缘由,还望掌教多加小心。”
她说的很是直白,完全没有要给花言留面子的意思,好在现在身处云舟之中的诸人都很清楚牡丹仙子是什么脾气,也没有要怪罪她的想法。崔旃冲她微微颔首,而后转头看向白夜长老道:“白夜,我知道你护着花言是为了什么,现如今我也不过是要他来问个清楚罢了,你何必……”
“我不想维护他。”白夜长老抬眼看向崔旃,唇角带着点冷笑,她的脸上明摆着她的意思——她对于花言这个人到底是死是活其实一点也不在意,但她却不允许崔旃对他动手。
“你……”崔旃还想说什么,就听见云舟之外陡然传来一阵惊呼,下意识的转头看了过去。
只见一只浑身火红的赤色狐狸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试炼场之中,咧开嘴冲向了正在给司九霄上药的楚玉。崔旃瞳孔一缩,抬手便是一道凛冽的风刃席卷而去,却被白夜长老一挥手,风刃歪曲,将花言那浮在半空中的、满是花瓣装饰的鸾车切成了两半。
那鸾车之中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赤狐的一只脚上还带着花言的灵器玉镯。
眼看那赤狐的爪子就要将楚玉撕成两半,沈白泽一步踏前,极寒的气流便平地而起,将那只前爪猛地冻结成了一堆雪白的冰屑。赤狐尖锐的咆哮了一声,暗黄色的眸子看向了沈白泽,冷笑道:“好一个白泽真人,为了你家小徒弟果真是不择手段,竟然连……”
他话未说完,另一把长剑就已经到了。若说沈白泽和司九霄所走的壬水大道有极寒之意,更多的是依靠于水属原本便有的特性,那这长剑之上的寒意,就是纯粹引发人心底的畏惧而生出的战栗。
长剑尚未临身,凛冽的剑意就已经几乎要割破赤狐的毛皮,他的瞳孔一缩,迅速察觉到了是谁在他的身后——此人就算是在背后出手,也要这么堂而皇之的先告知敌手他的存在,实在是嚣张到了极点。可他这么嚣张,却没人敢说他半个字的不对。
太华山大师兄,云夙。
云夙的脚下踏着剑意,眸中冰冷的看着赤狐,沉声道:“孽畜伤人,理应带回司刑峰惩处。”
“便因为我是妖族,就应当被诛么?”赤狐冷笑了一声,于众目睽睽之下重新变回了人形,果然便是花言。他那阴柔的脸上带着愤怒的神色,看着被沈白泽护在身后的司九霄,嗤笑道:“天底下竟然还有这么恶心的道理?”
“与你是否为妖何干?”然而云夙的脸上八风不动,仍旧是冷漠的神色,他垂眸居高临下的看着花言,仿佛已经在看着一具尸体,“吾所言,乃是你伤人。”
因为你伤人,所以才要受罚。
不管你是妖还是人,只要你伤人,都应当受罚。
花言愣了一下,完全没有想到云夙会说出这话来,不过很快他就已经找回了自己的神智,毫不畏惧的迎上了沈白泽,笑嘻嘻的道:“白泽真人,想必很快你就会知道到底是为什么了?”
什么为什么?和师尊又有什么关系?
司九霄茫然的看了一眼花言,又看了一眼沈白泽。沈白泽执剑的手一动不动,只淡淡的道:“我对你等有什么图谋不感兴趣。”
我动手只是因为你要伤我徒弟。沈白泽默默的在心底里补上了这么一句,旁人却完全不知道他这点心思,也没办法透过他斗笠的纱幔看出他的意思来。
花言左右看了看。他前面是沈白泽,背后是如今半步元婴的大师兄云夙,而不远处唯一可能对他有几分容忍的白夜长老已经和崔旃动起手来,显然两个人之间没有达成共识,现在就要打架了。
他扯了扯嘴角,将眼神落在了司九霄的身上,唇瓣微微动了动。
“其实我倒果真是有些羡慕你,司九霄,若你不是那人,兴许我不会想要杀了你。”
司九霄的眼睛眨了眨,眼神落在了花言的身上,却什么都没说。
下一秒,花言猛地拔出了他的佩剑,冲着沈白泽露出了一个古怪的微笑来,抬手将长剑横于脖颈之上狠狠一拉。
血溅五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