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刚刚经历了一场雷劫,这个时候四处都有些心魔劫的余威残留。原本沈白泽完全不将这种东西放在眼里,却不想刚一落地,就觉得头晕目眩,一瞬间就是他都踉跄了一下,若非立刻伸出手扶住了一边的桃树,恐怕当真是要出丑了。
他站稳了才有些讶异的皱了皱眉,这样的心魔劫威力,根本不是一般修士结丹的时候会出现的,看来之前司九霄所说的大能转世的事情是真的……沈白泽这么想着,眼中无意识的就带了点阴霾的神色。
他察觉自己对自己的徒弟怀有不对劲的心思就已经让他五雷轰顶了,现在还知道自家徒弟可能不是一般的小孩——居然是个大能转世。
换做是崔旃,大概这个时候已经欢欢喜喜的凑上去觉得自家小孩真厉害,今后就靠你来罩着为师之类的了。可沈白泽不同,他一向冷情冷性,难得看一个人顺眼,生出点想要护着谁的心思来,不想一转头发现自己可能是要被护着的那一个。
心理落差可见一斑。
勉强将自己那点子复杂的情绪给按下去,沈白泽这才抬腿往里走,浑然不觉自己刚才因为过于担心的缘故,所以在出琉璃阁的时候就不曾带上自己的斗笠。
可院子里没有司九霄,屋子里也没有,那张白玉床榻之上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好像司九霄那么大一个活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沈白泽的瞳孔微微放大,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而后猛地抬起手来捏紧了门框。那黑铁木做成的门框被他捏的吱嘎作响,很快就有裂痕弥漫,看起来摇摇欲坠,下一秒就要被人给直接捏碎了。
“师尊?”
少年比起一年前显得低沉些的声音突然从沈白泽的背后响起,让青年脊背一僵。
“我还没从心魔劫里出来?”司九霄看他没有反应的样子,有些浑浑噩噩的拍了拍自己的脸。或许是因为他的金丹里面掺杂了心魔劫的缘故,让他现在都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为求自己不要在沈白泽的面前太过于丢人,他才在结丹之后的第一瞬间就掐诀遁地去了院子里布置好的灵泉边上,泼水来洗了把脸,好好醒了醒神。
没想到一个转身,就看见一抹雪白的影子从天而降,落在了院子里,顿了一下之后就向着他的卧房而去。
司九霄是真的以为自己还在心魔幻境之中,无声的腹诽了一句灵泉的效果,却不想下一秒,就看见那道白衣人影转过身来。
纷扬的桃花瓣落在他的衣上,却立刻滑落,根本不能停留分毫,仿佛他那双含情的桃花眼之中常带着的凉薄与淡漠,可偏生这时候那张好看的脸上全是茫然的神色,仿佛丢失了什么东西,又在下一秒失而复得还犹不自信已经找了回来。
司九霄的呼吸停滞了一下,他已经是金丹修为,按理说就算是按进水里去一天不呼吸也无妨,可他看见沈白泽的时候,却觉得自己仿佛要窒息了一般。
而沈白泽眼中所见的全然不同。
少年站在桃花树下,一只手扶着树干,微微仰头看了过来,那双杏眼里带着点无奈的笑意,清隽的面容显得略有些苍白,加上那头尚且凌乱、鬓角还有水滴的长发,只让人一看就生出些心疼来。
可沈白泽好像从他的身上看见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是谁?
同样的一袭青衫,同样的杏眼,同样苍白的面色。
可不同的是那人与自己身高仿佛,不需要微微仰头,就可以唇齿相贴。
是谁?!
沈白泽恍惚了一下,紧紧的闭了闭眼,而后将心底里弥漫起来的那股奇怪的感觉给按了下去,冲着司九霄微微勾唇,轻笑道:“若还在心魔劫中,你现在大概就要被我给丢进水里去了。”
这么俏皮的话沈白泽从前几乎不曾与旁人说过,一年前的司九霄与他相处的时候就知道,自家师尊从不是那样端起架子的古板人物,没想到一年不见,就活泼成这样了。司九霄愣了一瞬,有些不敢置信的抬起手来摸了一把自己的脸,而后迅速的反应了过来:“师尊?!”
“是我,闭关之前说的倒是信誓旦旦,不想还是将自己搞成这么个狼狈的样子。”沈白泽勉强将自己翘起的嘴角压了下去,露出个肃然的神色来,“九霄,你可知错了?”
“弟子知错了,下次绝对不再叫师尊担心。”司九霄咧嘴笑了起来,抬手很快将自己略有些散乱的长发重新束起,玉簪在他的黑发中闪烁着莹润的光,让沈白泽心情大好,轻易的就放过了司九霄刚才所说的话。
他觉得司九霄错在不曾量力而行,险些出事;司九霄自己却觉得错在叫沈白泽担忧。
沈白泽当然能够察觉到司九霄的意思,却恍若未闻一般的略了过去,叫司九霄心底里忍不住有些窃喜。少年几步靠到了沈白泽的身边,笑眯眯的道:“之前与师尊约好今日出关,还不曾找师尊要贺礼呢。”
“你也好意思说这话!”沈白泽抬起手来作势要给他一巴掌,却在司九霄笑嘻嘻的眼神中终于还是软化下来,只在他的额上点了点,摇头道,“原是想将当时在九华城作祟的元凶抓来做你的贺礼,却不想追了一年,仍旧没有半点线索。”
九华城?司九霄愣了一下,眨了眨眼,小小的退了半步,道:“师尊怎么知道九华城……”
“你头回下山去历练,难道我还真的能放心叫你一个人去么?”沈白泽没好气的说罢,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锦囊来。这锦囊上绣着个五短身材的小人儿,身上穿着一袭青色的衣衫,脸上露出个大大的笑容来,看着颇有些丑萌的意思。
司九霄险些笑出声来。他当日闭关之前照着他自己剑穗上挂着的娃娃模样,给沈白泽也做了一个那么丑不拉几的玩意儿,不想现在沈白泽腰间将这个丑娃娃挂着也就罢了,居然也做了个这么同出一脉的丑东西给他。
不过看着沈白泽玩味的面色,司九霄怎么也不敢真的笑出声,只老老实实的双手将那锦囊给接了过来,而后嘿嘿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多谢师尊,这是个什么?”
“一个锦囊。”沈白泽抬起手,冲司九霄比划了一个“一点点”的动作来,“我在里面放了些稀罕的东西。”
那是一撮淡黄色的兽毛,上面隐约有着冲天的戾气,却被锦囊给全数包裹其中,一点也泄露不出来。
当日在九华深涧之中,沈白泽捡到的那一撮穷奇的毛发。
这东西上面有着浓厚的魔气和妖气,如果是寻常修士将这种东西佩戴在身上,恐怕不出三日就会被循着妖气而来的妖兽给撕成碎片,不过司九霄不同——他身上尚有心魔劫留下的隐患,这穷奇毛上的魔气反倒是可以帮他稳住这点隐患,而妖气……
在沈白泽下的禁制之中,什么妖气敢这么放肆?
所以这反倒是给司九霄的一件绝好的护身之物,是在琉璃阁的时候,沈白泽察觉到司九霄心魔劫的时候,才临时想起来放进这锦囊之中的。
看司九霄没有继续追问的意思,沈白泽也从善如流的没解释自己原本只准备将这个丑不拉几的锦囊当做礼物的事情,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对司九霄道:“九霄,你才结丹,莫要贪玩,早些去稳固境界,毕竟之后心魔劫之事,到你结婴之时恐怕还有妨害。”
师尊说的对。
司九霄点了点头,抓着锦囊思索了片刻,缓缓的道:“师尊,还有多久是门中大比?”
“尚且还有两月。”沈白泽算了算时间,应道。看着司九霄若有所思的样子,他也挑眉道:“怎么,你又有什么主意?”
“算不上主意,只是突然想到了些什么。”司九霄嘿嘿一笑,将之前楚玉送给他的九叶寒莲从储物灵器之中摸了出来,这朵寒莲现在已经灵光尽没,看着和一朵普通的玉制莲花没什么区别了。
之前在结丹的时候,若非这朵莲花护持,司九霄能够坚持的时间或许还要更少一些。
“可惜了。”司九霄有些遗憾的看着这朵莲花,全然没有察觉沈白泽的面色暗了暗,等到他抬眼的时候,又恢复了正常,“我去一趟主峰,毕竟是楚玉送我的东西,既然损毁,总还是要告诉他一声。”
沈白泽沉默了片刻,颔首道:“不错,你且去就是,之后我也要离开招摇峰,尚有些事情。”
他看着司九霄走进屋子里去打坐稳固境界,这才转身,也不掐诀,只一步步缓缓的向着琉璃阁的方向走去。
玉琢趴在琉璃阁的门口,有些好奇的歪了歪头,冲着辞旧嗷呜了一声:“他们俩这是怎么了?我看沈哥哥不太高兴的样子。”
“你多大年纪就叫他哥哥,叫他大爷还差不多。”辞旧没好气的拍了拍自己的翅膀,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继续准备睡觉,“能有什么不高兴……他那是吃醋!小孩子不应该知道,睡觉,快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