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雪迟现在行踪不明,当然不会回答司九霄的话。但只是看现在九华深涧之中的景象,司九霄也能猜得到一点端倪——闹出这样的状况,恐怕是想要借着这些修士性命来做什么布置。
但仔细想想平时解雪迟的行为,司九霄又从心底漫出一个荒诞的想法来。
如果是解雪迟,说不定只是觉得这么做好玩。
算了。少年无声的叹了口气,他现在去担心解雪迟做甚,自己现在都还有没解开的事情需要烦恼。就凭他刚才离开九华深涧之前的举动,九华城主便是要找他的麻烦,也需要顾忌因果报应,要为难他也不会做的太过分。
不过防患于未然,他还是快些离开的好。
司九霄默默的这么想着,脚下踏着的飞剑速度就更快了一分,瞬息就带着他到了九华城外。他在城中也没有什么必须要去看看的地方,原本想着去坊市走一遭,现在看来也不太方便了。
司九霄顿了一下,立刻就决定直接返回太华山上去。
至于他的那些同门弟子,已经完全不在司九霄的考虑范围之内了——他们身上灵器也不少,既然没有折在九华深涧里面,就应该是全身而退了,九华城主会不会找他们的麻烦那是他们师尊要担心的事情。
而司九霄也想着赶紧回去见一见他自己的师尊。
此时司九霄的好师尊却正在九华深涧之中。
遍地的阴寒之气到了沈白泽周围,仿佛遇到了什么极为畏惧的东西一般,根本不敢靠近,就那么环绕在沈白泽的四周。
沈白泽微微蹙眉,看着面前血屠地狱一般的景象,片刻之后才将躲在自己大氅之中的辞旧给抖了出来,有些哭笑不得的道:“你躲着做什么,难道你还怕这个?”
“我倒是不怕这样的景象,可你难道没察觉到什么吗?”辞旧理直气壮的扑棱了一下翅膀,而后畏畏缩缩的躲在沈白泽的脚边,声音里都带了不明显的颤抖,“这里好浓厚的魔气!”
这魔气不是来自于玉清尘的。沈白泽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些,玉清尘因为子母阴阳草的缘故靠近司九霄、甚至和他相交,这件事沈白泽很清楚,毕竟他跟着自家小徒弟一路,如果是不可信之人,怎么会放任玉清尘接近司九霄。
他嘴上不说,实际上对自己这么个难得的徒弟却宝贝的不得了。
这里的魔气纯正,血煞之气浓厚的几乎可以化为实质,如果不是因为今日恰好鬼门大开,阴寒之气混合着鬼气将那些血煞之气给掩盖了下去,便是之前那些散修都应该能看出不对来。
难道说有什么大魔来过此处么……可之前辞旧在此处暗中窥伺,若真的是那几个身处栖迟的大魔,辞旧这么一只小小寒霜鹤定然是走不掉的,更不用说还把沈白泽给叫来。
沈白泽闭了闭眼,抬手化出一面水镜悬在自己的面前,淡淡的冲着那面镜子道:“崔旃,你现在可有空闲?”
“我现在若说没有空闲,难道你就能立刻闭嘴了么?”崔旃无奈的声音很快就从水镜的另一端传了过来,“怎么,难道你下山照看徒弟一趟,还能照看出什么问题来?”
“确实有问题。”沈白泽嘴角扯了扯,也不知道是因为崔旃的乌鸦嘴,还是因为满地的血腥气,“最近栖迟里面的那几个大魔可有出门的举动?”
崔旃被他没头没脑的一个问题给砸的有些茫然,片刻之后便回过味儿来,沉声道:“难道有大魔……?”
“不太像,要真是那几个东西,恐怕九华城已经成了一片死域。现在不过是死了十来个散修。”沈白泽往前走了几步,脚步陡然一顿,也不管崔旃在那边说了什么,只缓缓眯起眼睛,道,“除却魔修,妖族身上可能带着魔气吗。”
崔旃沉默了片刻,一字一句的道:“可能,妖族四凶身上,皆有魔气。”
沈白泽闭上了眼睛。
他面前便是这九华深涧引来百鬼夜行的源头,一撮淡金色的毛发,但这毛发上有着分明的魔气,以及不易察觉的妖气。
妖族四凶之一,穷奇身上的毛皮,便是这般的淡金色。沈白泽脑海中无意识的便浮现出这么个结论来,他也并没觉得他知道这等事有什么不对,只是冲着辞旧道:“你现在立刻将这个带着回太华山上去,将它交给崔旃。”
“那你呢?”辞旧一愣,就见沈白泽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握住了一支通体玉白的毛笔。
这支笔的从笔杆到笔尖都是雪白的,白的纤尘不染,而那笔杆上隐约可以看见浮雕的纹路,仿佛拼凑成了一只猛兽的模样。
辞旧倒抽一口冷气,不需要沈白泽多说什么,他心里对这支笔就有了猜测。
下一秒沈白泽将那支笔在手心里转了一圈,白光掠过,那笔就成了一柄寒光闪烁的长剑,剑身上用古篆字刻着“无不可知”四个字。
“我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背地里算计我徒弟。”沈白泽道。
司九霄要回招摇峰,就没有他下山的时候这么轻松了。将他们带下来的时候,那领头的弟子是学过缩地之术的,用袖里乾坤带着这一帮新入门的弟子走了一截,而现在司九霄可还没学过缩地之术,水属的法术倒是也有能让人日行千里的,不过那都需在水上。
他御剑走了一日,堪堪到了太华山脚下,而太华山是一片山脉,不是一座山峰,这就让司九霄有些头疼了。
思索了片刻,他就拿定了主意,准备在太华山脚下的小镇里面找个客栈住一晚上。司九霄提前御剑落了地,而后走路进了镇子里,寻了个看着还算是干净的客栈要了一间客房。
好在现在已经过了太华山收徒的时候,这些客栈里面的空房多的是。
等到进了房内,将房门给关好,司九霄这才松了口气,将储物灵器之中的白玉盒子给摸了出来,放在了桌上。
选择在回到招摇峰之前先寻个镇子住一晚上,除却不想夜里御剑之外,便是为了这个了。司九霄垂眸看着盒子里那两三片子母阴阳草的草叶,缓缓抿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而后他将之前重新悬在腰间的九叶寒莲给摘了下来,果断的塞进了储物灵器之中去,这才伸出手,一指点在了灵草的叶片上。
司九霄还是筑基,不曾有金丹修士的丹火,但他现在要的只是将灵草碾作药粉,又不需要炼制,便只是灵气外放也足够了。
冰寒澈骨的水气将那几片灵草冻得极脆,司九霄稍一用力,就将它们尽数碾成了粉末,而后迅速的从白玉盒之中倒进了预备好的小小锦囊里。
将这药粉放在枕头底下,今夜入梦的时候,自然就能见到前尘往事。
司九霄将那锦囊给系好了,放在了床头软枕底下,眼神复杂。
虽说他心里已经有了猜测,现在不过是为了验证,但……若他当真从前就对师尊心怀不轨,师尊之后又会如何待他?
而他自己……他自己当真能够将那点不轨的心思藏好么。
算了,现在想这么多也没用。司九霄缓缓吐出一口气来,裹着外裳就这么直接躺在了榻上,闭上眼睛,心里默默的念了几遍清心诀,很快就陷入了黑沉的梦乡之中。
……
司九霄觉得自己好像是漂浮在半空中,远远的看着面前这一幕。
那是一片繁盛的桃林,桃花灼灼,摇曳生姿,被和煦的微风一吹,纷纷扬扬的落了下来,有些调皮的就蹦到了树下酣睡的人鼻尖上,叫他懒洋洋地抬起手来揉了揉鼻子,一个喷嚏清醒了过来。
“白泽,我说你怎么也不帮我挡着点。”那懒洋洋的青衣人打了个呵欠,侧过身子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同伴。
他的面容看不清楚,但能叫人分明的感受到这人的唇角翘起,带着惫懒又狡黠的笑容。
坐在他身边,被唤作“白泽”的人低下头,一头银发就滑落了下来,被侧卧的男人一把抓在了指间。“白泽”也只是好脾气的笑了笑,摇头道:“我在想事情。”
“什么事情比我还重要?”青衣人道。
“白泽”便不说话了,只是伸出手去将自己的头发解救出来,而后与青衣人十指相扣,低下头在他的手指上轻飘飘的吻了一下。
司九霄的手指下意识的抽搐了一下,好像那一吻就是吻在了他的指尖,滚烫,却又如同蝶翼拂过,一触即分。
“就是你的事情。”那“白泽”缓缓地道,语气里带着点担忧,“这件事瞒不了多久了,人族定然会找你的麻烦……我担心你,九霄。”
那两个字恍惚如雷霆一般震在了司九霄心头,让他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想看清楚那个躺在白衣银发的“白泽”身侧的人到底是什么模样。
可惜就是这一步,他便立刻从梦境之中清醒了过来。
窗外有阳光从雕花木窗的缝隙之中照射进来,正好映照在司九霄的双眼上,这才将他从梦中唤醒。
少年缓缓的抬起一只手来将阳光给遮住,仿佛自言自语:“九霄……?”
“……白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