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男人,男人和男人
狂奔的提琴2024-05-28 12:003,290

  夏北气呼呼回了饭馆,老张和安柯正在对抗卫生死角。夏北像一阵粉色带蕾丝的风钻进了后厨。老张看了看安柯,安柯也看了看老张。然后两人一起低下头,继续拖地。

  

  过了一会夏北又风风火火地钻了出来,从冰柜里拿了瓶啤酒撬开开始喝。“臭男人!”她怒拍桌子。

  

  老张和安柯小心翼翼地从身后接近,谁也不敢先开口问怎么了。

  

  “啊啊啊!”夏北发了一通飙,然后举起酒瓶吹。

  

  老张和安柯像两个忠心的臣民,上前两步围拢得更近了一些。

  

  “你。”夏北突然指着老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老张被她这一问直接懵了,使劲挠头。

  

  夏北等不到答案,转头又指向另一个忠臣:“你呢?”

  

  安柯更加无措,脸瞬间红了。

  

  夏北盯着他,安柯目光躲闪了起来,取下了眼镜又戴上,如此反复。只要一紧张这个人就开始摆弄眼镜,夏北倒是很清楚。

  

  “这是咋了?人家看不上你?”老张每次说话都很直,像军用三棱刺一般扎人心窝子。

  

  而那边厢安柯似乎终于组织好了语言。“虽然高等生物之间产生有利于繁衍的感受是由于大脑里产生的激素——”他的开场白一如既往地冗长并且让寻常人很难理解。

  

  夏北压根没听见,她正忙着堵住被老张捅穿的心窝子:“他看不上我!我还不稀罕他呢!”

  

  “夏北……”安柯第一次认真地叫出了她的名字。而在这之前,他压根不会叫任何人的名字,就好像人类的姓名对他来说毫无意义。他会用“你血缘上的父亲”、“他”、“那个”、“这个”来代指所有路过他身边,和他有短暂交集的人类。

  

  只有夏九天是例外。

  

  如今夏北是第二个。

  

  他认真甚至带着虔诚地喊出这两个音节。在这两个音节震动空气传播,最终抵达夏北耳道尽头的听骨之后,夏北终于转过头来。“我、我喜欢的……”他磕磕绊绊地宣布。

  

  或许是在此时此刻角落里恰好有一列蚂蚁举着食物路过,屋顶上一只白色流浪猫正伸了个懒腰,门外有人经过,鞋底撞击地面造成了一定节奏。所有这些因素在最恰当的时刻和安柯震动他人类肉体的声带所发出的音节联合在了一起,打破了某个微小不被人察觉的平衡。

  

  最初只是墙壁上的一道裂缝向北方延伸,如果有垂直生活在水泥墙壁上的微小文明,那对它们来说这就是目睹东非大裂谷诞生的惊骇时刻。裂缝迅速扩大,紧接着墙皮松动,粉末落下,最终那道裂缝跨越了整面西墙,或者说是那垂直在墙面上的文明自己的亚欧古大陆,冲入后厨。这后厨那一方天地原本就是用石膏板切割出来的,那裂缝带着崩塌和毁灭一路疾驰,最终在安柯的后半句话诞生的同时,一声墙体坍塌的巨响,仿佛盘古开天地,毁灭与新生之间终于决定终结混沌而发出的震颤。人类应该为之清醒。

  

  在场的三个人类确实也清醒了。安柯的后半句话并没有被另外两个人类听到。另外两个人类中的一个大惊失色:“什么声音!”

  

  而剩下的第三个人类施展了进化至今的敏锐身手,原地起跳两步窜入后厨。

  

  西面墙壁出现了一个大洞。这个大洞就是三十秒前刚刚诞生的东非大裂谷的尽头,夏北比划了一下,大小刚好容纳一个炒锅。老张举了应急灯往下照,却发现洞下头是一道斜坡,坡度很抖,眼看着也不像是人工开凿的。再用绳子绑了应急灯往下探,深不见底。

  

  三人在洞口沉默了一会,一致退了回去。谁也没想过对付卫生死角最终对付出了这么一个玩意。那洞明显是天然形成,也不知这房子建成时有无被人发现。夏北隐隐感到头疼,回头却见老张已经开始试探,他将几口锅逐一放在洞口比划,发现每一口都有掉下去的风险,最终他摇摇头,徒手将原本在此处摆放厨具的铁架给端到了边上,铺开一张塑料布钉上去了事。

  

  这个洞的事情就这样被掩盖了下来。当天晚上夏北睡觉前接到那个号称喜欢胸大的男生的消息。

  

  男生:在干嘛?

  

  夏北没好气地回:杀猪。

  

  那头立马发过来一个大笑的表情。你这人真的好有趣。对方讲。

  

  夏北回:不好意思营养都到脑子里去了,其他地方就缺了点。

  

  于是一排大笑的表情飞了过来。

  

  我叫David。对方说,夏小姐你跑太快了,我都没有来得及自我介绍。

  

  记不住洋文。夏北持续性冷酷。

  

  这下大笑的表情变成了委屈。怎么会呢?听介绍人说你在外资企业工作,是个女强人。

  

  夏北看着手机,嘴角泛起冷笑。接着近乎凶狠地打字:抱歉啊你被介绍人骗了,我的职业是火车站唱莲花落要饭的。

  

  对方的表情包变成了吃惊。

  

  夏北内心有一丝小得意。正准备睡下,又见屏幕上飞过来一条:下次见面教我。

  

  “……”

  

  手机一扔,就此睡去。

  

  夏北又梦见了夏九天。

  

  这一次不在她小时候生活的老屋,而是一个空无一人的游乐场,天空乌云翻滚,看起来马上就要下起雨来。夏九天拿着一个脚踩的打气筒在给气球充气。他身旁已经有了几十个五颜六色的气球,在雷暴雨即将来临前的狂风里狂乱飞舞。

  

  游乐场看起来破败不堪,连旋转木马曾经华美的顶棚都歪歪斜斜,褪去了颜色。

  

  夏九天伸手招呼夏北过去。在梦里她清楚记得这是一个梦,但好像梦境会给她另一层的暗示,好比“我知道你认为这是一个梦”。她就这样在模模糊糊的,与大脑博弈的过程里走向夏九天。想清醒又并不想。

  

  北北,你过来。夏九天在梦里说,帮我把这些气球拿好。

  

  你这是要做什么?夏北接过父亲手中的几十个气球,她感到这些气球有一股强大的拖拽力,那些气球绳拽得她手指生疼。她必须用很大的力气才能稳住它们。这很奇怪,她现实中从来没有手持过这么多气球的经验,她的大脑是凭借什么想象出来的?

  

  起风了,是发射的好时候。夏九天说。

  

  发射什么?夏北问。此时她看到游乐园周围的黑暗中隐隐约约有人影在晃动,那场景好像恐怖片似的,让她感到害怕。

  

  游乐场的曲速引擎还差一千个气球。夏九天说。

  

  别怕。他又说。

  

  那周围隐隐约约的人影逐渐清晰起来。男女老少,高矮胖瘦。其中有几个夏北有点眼熟,但她想不起来了。有个身形特别高大的男人,还有个穿着有垫肩的宽大西装

  

  北北,要是一辈子只剩下睁眼闭眼的那个来回,你要做什么?

  

  我不想出生,都是糟心事。夏北在梦里回答。

  

  有没有觉得开心的时候?夏九天说。

  

  有的,你为什么要走呢?梦里的夏北自动问出了这句话,好像不管对方说什么,最终必须要问出这句话来。大脑把梦境装点成了只为这句话诞生的场景。

  

  起风了,风越来越大。

  

  夏北觉得自己要握不住那些气球了,她觉得自己正在离开地面,心跳得很快。

  

  没人知道恒星是唱着歌走向终结的。超新星爆炸的光在阁楼上迷路、塌缩后的黑洞会飞出鸽子……

  

  夏九天在梦里喃喃。

  

  如果一颗恒星能选择自己终结,你想要什么样的?超新星爆炸、黑洞、新的恒星系、炒糖色。

  

  炒糖色。五层五花。

  

  他身后的旋转木马亮了起来,一首快乐的曲调响起。

  

  无数个气球把夏北带去了天上。

  

  快乐的曲调把夏北从床上震醒了。那听起来像是大喇叭里事先录好的,音质极差,也谈不上快乐。而那装上了纱窗的窗户外传来的嘈杂也盖过了清晨的鸟叫。不,等一下。夏北看了一眼遗像旁边的座钟,时间已经指向九点。

  

  她睡死了。

  

  夏北冲出小窝,连滚带爬地跑去饭馆。却见老张在门口张罗着从三轮车上往下搬菜。“睡死了?”老张问。

  

  夏北挠头,十分理亏。

  

  老张指了指谷神街广场的方向。“那里吵得很,有事儿。”

  

  所谓谷神街广场其实也就是一个种了棵大槐树的空地,那棵大槐树到底是何年何月在此扎根的已经不可考。据说解放前就已经有了,如今更是枝繁叶茂,得四个人合抱。当年有一根私接的水管就按在大槐树下头,周围居民来打水的间隙,也趁机社交。平日里这片空地也晒些咸菜、衣服,夏天男人提着桶来这边洗澡等等。有个说法是四通八达的谷神街不管从哪个角落到这片空地的距离都是一样的,所以无论有什么需要居民们集体知道的事都会在这儿办。

  

  夏北来的时间短,没见识过这种沟通基本靠喊的架势。就听得大喇叭的声音从广场那边传来。“静一静,都静一静,下面是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各位谷神街居民知晓——”

  

  夏北赶到广场处,已经里三层外三层了。那大槐树下有人拿了椅子垫高,椅子上站着一个人手持大喇叭的黑西装男人。纯黑西装,白衬衫,没有领带却戴着工牌。

  

  “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启航集团房地产公司的代表。在这里向各位告知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他举着喇叭说完这些,特地停顿了一下。

  

  整个小广场站满了街坊,所有人都抬着头等待下文。

  

  这个带工牌的男人似乎很满意此刻的寂静,于是他再次抬起喇叭。“由于城西区域的整体规划,谷神街被并入了周边商业区域开发地皮,今后这里将建造城西副中心的商业配套设施。也就是说……”

  

  “谷神街要拆了。”

  

  好像一枚陨石砸入寂静湖泊。整个小广场彻底炸了锅。

  

继续阅读:第三十二章:小刘想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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