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下一个要说的人
狂奔的提琴2024-08-18 10:003,013

  “这就完事了?他他他出国玩儿去了?”嘟嘟大惊失色。

  

  “嗯,他说决定先好好正视一下自己的人生,得到答案再回来找我。”夏北在擦桌子。

  

  “这他妈就是分手啊——”嘟嘟怪叫了一声。

  

  “根本没在一起过,什么分手!倒是你,之前你爹没揍你?你妈也没有关你禁闭?你怎么还能跑这儿来蹦跶?不上补习班?”夏北说。

  

  “这个嘛。本来他是要揍我的,但是我和他说我明年要去美国念书了。他就全忘啦!”嘟嘟说。

  

  “你是恶魔吧?”

  

  “才不是咧!我爹说要去陪读。”嘟嘟坐在夏北刚刚擦干净的桌子上,两条腿来回晃荡。

  

  “你妈同意吗?”

  

  “本来是当然不同意啦!但是一个大男人抱着前妻的腿哭了三十分钟哭到她心软……真是叹为观止。”

  

  “……”

  

  夏北洗了手,从蒸格里拿出一碗炖蛋,放进保温桶里。嘟嘟眼睛尖,就问给那个白妹妹吃的啊?夏北说对。那天送了粥以后,夏北第二天再去,发现保温桶洗得干干净净放在门口。她在门口收拾,那门后面又有了动静,门缝下面明显有人挪了过来。夏北于是隔着门问:“好吃吗?”

  

  门后窸窸窣窣的,门缝里推出来一张纸,上面写着:好吃。

  

  “那下次还想吃什么呀?”夏北的口气很软,好像哄小妹妹。

  

  门后没了动静,过了好一会又飘出来一张纸:都行。

  

  言简意赅的回应。但夏北无所谓,她继续讲:“外头那些盆栽有些枯了,我拍照问了人。别人说把黄叶子剪掉,再撒点营养土,这几天天干,每天浇一点水试试。营养土我下回带来。”说完了她也不唠叨其他,就说了句我走了啊,收拾东西走了。

  

  下一次,夏北真的带了营养土,还有小铲子和小包的化肥,店家还塞了几包天竺葵的种子,说这个好养活,又好看。

  

  再下一次, 夏北看到小铲子放在窗台上,还有个空余的盆,填满了新土。

  

  再再下一次,盆栽的那些黄叶也不见了。

  

  嘟嘟说着自己要去老爹那边一趟,朱老板要带自己去吃小龙虾,跳下桌子走了。她一走,不在饭点的小饭馆就安静了下来。夏北走到那窗台下面,那个肤色很白的女孩子就已经在窗台前等着了。她看到夏北过来,对她摇摇手,然后又消失在了黑漆漆的窗户里。那窗台上的盆栽长势很好,和前一阵完全不一样。

  

  想吃姐姐你说的红烧肉。一张飞出来的纸上如此写着。最后还画了一个简笔画的笑脸。

  

  不知为何夏北心中突然涌上一阵暖流。虽然门依然紧闭着,但好像有什么东西渐渐地已经敞开了。回去路上她盘算着,大夏天的其实人们口味虽然重,但大都吃不进太油腻的东西。所以老张很久不买五花肉了。不过要是给那位妹妹做一顿,她觉得没什么大问题。想到此处已经踩在小饭馆的门槛上,“老张,明天我们买点五花肉咋样?”她话刚说完,突然身子就摇晃了起来。

  

  整个小饭馆的外墙咔咔作响,仿佛一辆重型卡车开过,夏北一把扶住门框才站稳。很快,那震动消失了。除了墙上的粉末落了一桌子,没什么太大变化。老张顶着个锅盖出来了,说地震啦?夏北说好像是。不对劲。老张说,然后两人转头看见安柯捧着他的那个磁场捕捉装置站得直直的。

  

  “快到时间了。”他的目光像是要穿透眼前的两个人,瞪着门外的什么地方,甚至可能并不是门外,而是更遥远,人类视距之外的某个地点。老张明显被震住了,他很少有这种被安柯的行为震住的时刻,一方面是他其实不太关心灶台之外的世界,另一方面是安柯发癫的大部分时候老张都不在场。这样的正面冲击还是第一次。夏北看到老张动了动嘴,似乎想要说什么。而安柯就那样站着,全身一动不动,好像僵在那里。这个场景其实很恐怖,以至于夏北生怕再过几分钟天花板上就会有什么绿色的光照下来,然后一个飞碟降临,以不可名状的姿态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带走,就好像八十年代美国某个牧场主晚上看见绿光,醒来之后发现牧场里的牛都不见了那样。

  

  老张僵住了,夏北也僵住了。仿佛安柯的目光是穿透了他们两个身体的两道射线,心脏只是在红蓝位移的警戒线上惯性跳动,组成他们身体的碳元素也开始偷偷逃逸。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走进了饭馆。那个人一脚踩上饭馆店堂的地面,就好像砸在冻结湖面上的一块石头,整个被冻住的场面一瞬间恢复了流动。夏北只觉得脚一软,差点摔倒。

  

  “夏老板,张大哥,小安哥。”毕恭毕敬的声音,抑扬顿挫地把所有人的名号都喊了一遍。那走进店堂的正是瘸子。

  

  瘸子本名叫什么已经不可考,也没人问过他。所有人都喊他瘸子,喊得特别顺口。年纪大点的会喊他瘸儿,年纪小的呢,喊他瘸哥。瘸子的一条腿是直的,打不了弯,走路上下起伏很大,时间久了连同脊柱也变形得厉害,肩膀一高一低。但偏偏他这么多年总结出了一套步伐,虽然看着费劲,但却能在关键时刻跑得特别快。所有看轻瘸子的人最终都会因为他这个突如其来的弹射起步而吃瘪。

  

  然后瘸子还有一宝,那就是歪嘴。哥俩形影不离,哪天要是谷神街的人看到瘸子歪嘴就一个人在外头闲逛,那准要揉揉眼睛,看自己是不是眼花,要不然就是在梦里。

  

  之前说过,瘸子和歪嘴其实没有血缘关系。那些住在这里很多年的老人依稀还记得,起码是二十多年前,一个瘸着腿的小伙背着个破包出现在这里。彼时老鲍还在单位上班,现在变成棋牌室的那户房子还有人住着。他从那边的街口一瘸一拐地走进来,走到小广场然后就在那棵大槐树下面坐下了。那几个洗衣服的女人看了他一眼,他便朝她们笑,从口袋里摸出半个白面馒头就这么啃起来。那会正是隔壁手表厂和谷神街为了水费的事情如火如荼,很快就有街坊来盘问。瘸子也不怕,大大方方说自己就是个叫花子,天热了想找个地方落脚。当时的街坊们观察了半天,想这个人也不应该是手表厂的细作,就随他去了。他倒好,卷了一张破席子就睡在大槐树下面。那里离谷神街的水管阀门不远,那街坊们组织了人日夜看守,那些小伙白天要做事,晚上还要值夜班,实在困得不行就找这叫花子聊天。问他叫什么,从哪里来。瘸子嘿嘿一笑说:叫我瘸子就行。这么一来一去就熟了,瘸子像是盘踞在阀门边上空地的流浪狗,谁来都会给他带点吃的。那同他聊天的小伙有一次给他带了块大排,说是隔壁手表厂食堂里的。瘸子许久不见肉了,开心极了,连饭盒里的肉汤都刮了个干净。

  

  有一天晚上,那值夜的两个小伙正打瞌睡。突然听见一块瓦片落地的声音,再一看有人影在房顶上。两人的瞌睡马上醒了,大呼小叫地追了出去。但这俩追出去没多久,墙根后面就冒出来一个人,偷偷地挪到阀门的地方,掏出扳手开始拧。

  

  这人干活干得很急,又怕有人发现。那扳手掰了两下滑脱了,他赶忙去捡。结果一抬头看到一个人看着他,正是瘸子。

  

  这个来拆阀门的是手表厂的职工,小年轻一个。这会突然见到有人出现在眼前,吓得一把将扳手砸过去。这一砸不得了,瘸子嗷地一声就被砸倒在地。那年轻职工捡起了扳手三下五除二把阀门卸了,放进包里就走。

  

  而那边值夜的小伙听见有人嚎叫着倒地,再反身回来才发现自己中了调虎离山之计,阀门被卸走,瘸子被人打翻在地。这还得了。当下就敲起了锣,锣声一响。整个谷神街都醒了,男人们抄着家伙打开房门冲到巷子里,先堵住所有的巷子口,然后开始搜。

  

  后面的故事就是广为流传的版本,街坊堵住了手表厂的两个年轻职工,手表厂怕自己人被欺负,热血上头带了一伙人来谷神街要人。几句话说得不中听,就打起来了。

  

  人们以为瘸子是为了保护阀门而被人击伤,但其实瘸子只是看到有人在捯饬,爬起来想看个究竟。

  

  那之后,瘸子发现自己莫名其妙被谷神街给接纳了。有个大爷特地把自己家门口搭出来的一个棚屋借给瘸子住。瘸子住了一阵之后,突然感觉哪儿不对,就问那个半夜里问他打哪儿来的小伙哪里去了。大爷说死了。

  

  死了?瘸子很吃惊。死了。大爷又说了一遍。瘸子张了张嘴,喉咙里突然干涩起来。但脑子却开始想念那块外头裹了很多面粉,肉只有一点点的大排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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