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小行星撞了三次地球
狂奔的提琴2024-01-12 13:474,303

  六月的某一天上午,二十七岁女青年夏北在她工作了四年的办公室里总共说了三句话。

  

  第一句:这包我新买的,好看吧?

  

  第二句:彼得,把一会开会的资料整理下。

  

  说到第二句的时候,主管突然叫大家去开会。一个小会议室里挤进了整个部门的人。夏北端着咖啡站在第一排,边上是她的徒弟彼得。

  

  “告诉大家一个消息,大家不要紧张,不要焦虑。”主管一脸和颜悦色。

  

  越是这么说,大家就越紧张。

  

  “是不是要发季度奖了?”彼得压低声音问。夏北白了他一眼,心想这小子心眼实诚得真不是地方,谁家发季度奖还要安抚员工别焦虑的。不过她还是看了一眼手机里的银行卡余额,四位数,第一个数字还是一。月底艰难,夏北在内心哀叹,抬头看向主管,后者这个时候好像还在酝酿气氛,眼神在所有人身上扫来扫去。

  

  所有人都不说话。小会议室里空气逐渐凝固。

  

  偏巧这个时候夏北的手机突兀地响了一声。夏北划开手机,是房东。【夏小姐,有件事】,再后面没有了。夏北皱眉寻思,这个房东说话大喘气也不是一天两天。听见主管的咳嗽,她赶紧抬头挺胸把手机收了回去。

  

  她抬头,刚好看到主管最后把目光落到自己身上。

  

  “咱们的部门,被解散了哦。”主管的脸上还是笑着的,看起来有点僵。

  

  “啊?”夏北说出了今天在办公室里的最后一句话。

  

  “宇宙中游荡着的小行星时不时会被行星的引力捕捉,而义无反顾地撞向地球,它们其中的大部分都会在大气层燃烧殆尽,但极其少数质量巨大的将会以排山倒海的力量……”夏北抱着所有家当走出大楼的时候,路过的小学生在手机上刷科普视频。

  

  她感觉很不真实,不亚于刚刚挨了一记小行星正面撞击。由于东西太多,人事部的同事好心地给了她一个蛇皮袋。于是夏北只能踩着高跟鞋,扛着蛇皮袋在大门前的台阶上扭着往下移动。

  

  徒弟彼得抱着一堆东西追了上来:“师父你不要急,兄弟公司有内推名额,只要我们把简历写一写递过去……”

  

  夏北一脚前一脚后地停了下来,肩膀上蛇皮袋里的东西维持着脆弱的平衡。“当真?”她问。

  

  “我诳过你嘛师父!”彼得指天发誓。就在这个时候,夏北西装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手机,手机!”夏北跳脚。彼得心领神会,放下东西就掏口袋,最后按了接通键,递到她耳边。

  

  电话那头是个粗粗的男人声音。“是夏北,夏小姐吗?”

  

  “我是啊,哪位?”夏北问。

  

  “你父亲去世了。”男人在电话那头说。

  

  夏北这才想起来,自己在这世上还有个爹。

  

  夏北坐在殡仪馆的家属等候室里,抱着一张遗像。遗像上的男人和她有几分相似,看起来五十出头。

  

  “怎么死的?”她问身边的男人。这个男人叫老张,电话就是她打给夏北的。老张刚要开口,夏北先自答了起来:“是不是被黑社会追债砍死的?”

  

  老张摇摇头,又想开口时夏北又有了新结论:“那就是遭天谴,被雷劈了对吧?”

  

  “没有的事。”

  

  “入室抢劫被反杀!”

  

  “……”

  

  “大冬天喝死在路边!”

  

  “现在是夏天!”

  

  “等一下。”老张打断夏北,“你和你爹到底是多大仇?”

  

  “这你管不着。”夏北哼了一声,“到底是怎么回事?别卖关子,快点讲。”

  

  “五花肉。”老张突然表情神秘地说出三个字。

  

  “啊?”夏北又愣住了。

  

  “那是三天前的一个下午……”老张的语气越发神秘起来。

  

  根据老张的说法,夏北的父亲夏九天死的时候手上还拎着一条五花肉。而凶手是液化气罐,帮凶则是回南天的地板。

  

  夏北心情复杂地打量着老张:“你还蛮有讲悬疑故事的天分的。”

  

  正说到这里,等候室外头有人叫了。两人一同起立,最后领了个骨灰盒回来。这骨灰盒里的东西还没冷却,在初夏的季节里还有点烫手。

  

  夏北捧着骨灰盒,心想人的一生到最后浓缩成这么一点,温度倒是比活着的任何时候都滚烫。就像一颗恒星走到了尽头,爆发出最大的光亮后塌缩消亡。老张在一旁看着,突然支过身子凑近她端详。

  

  “你干嘛?”夏北刚有点伤感,被老张支过来的脸给吓了一跳。

  

  “你爹给你留了点东西。”老张说,“他交代我取决于你给他买了多贵的骨灰盒,再决定要不要告诉你。”

  

  夏北买了一千八的。看着银行卡余额归于个位数,夏北内心颤抖了一下。出了殡仪馆,两人上了一辆出租。“去谷神街。”老张报出地址。出租车驶上大道,上了高架,在车河中穿梭。两旁高楼林立,不断倒退着,太阳光照在摩天楼的玻璃窗上,明晃晃地刺眼睛。这是一座大城市,正在大兴土木。

  

  这个出租车司机十分外向,话又多。从“二位是外地人吧?”开始义务当起了讲解。说刚路过的那是是新造的大楼,这边明晃晃的以后是个大商城,去谷神街是不是办事啊?看姑娘的打扮也不像有亲戚住那儿,你爹看起来身体还挺好,父女俩出来玩?

  

  老张直起身体问:“我有那么老?”夏北没好气地举起骨灰盒:“我爹在这。”

  

  司机看了看后视镜,终于不吱声了。

  

  继续往前开,大楼稀疏了起来。司机下了高架,又拐了两个弯,停在了一个巷子口。老张下了车,领着夏北往巷子里钻。夏北还踩着她那双高跟鞋,得费劲才能跟上这个男人的步子。

  

  这巷子时宽时窄,最宽处可供两人并肩,最窄的部分甚至要将身子侧过来堪堪通过,西装裤在同墙上的牛皮癣广告亲热摩擦,夏北心疼说不出口。

  

  待夏北终于挤出了这段巷子,呈现在她眼前的是从未见过的光景。混乱,只有混乱可以形容此处的样子。一条街道分隔开两边的房子,但所有的房屋都没有按照布局生长,在旧的上面搭建新的,新的上面又支棱出阳台、阁楼。像疯长的植物挤占一切可以挤占的空间。最终两边的高度合到一处,再度生长出在半空中的楼顶和楼梯。不知哪里来的水沿着屋檐滴落,有人拎着马桶从二楼爬出,有人在路边洗头。墙角充作花盆的饼干盒里大蒜长势甚好,边上半掩的门里传来争吵的声音。低矮窗户里藏着一家杂货店,充当柜台的窗台上摆着香烟糖果饮料。老张经过的时候打了声招呼,那黑漆漆的窗户里便伸出了一只手摇了摇。夏北仰头望去,只见头顶一块巴掌大的天空。这会她才意识到,所谓谷神街与其说是一条街道,不如说是一个包含了街巷的立体迷宫。由所有胡乱搭建的房子和其中的居民的组成。

  

  老张带着夏北在里头穿行,在不知道拐了多少个弯,又走了一段疑似在屋顶的路,再回到地面上之后。夏北看到了一块招牌。

  

  这招牌黄底红字,上书:炒菜。

  

  老张伸手将招牌扶正,满意地回头看夏北的反应,去只见到这个年轻女人的一脸困惑。

  

  “这是什么?”夏北问。

  

  “这就是你爹给你留的东西。”老张张开双手比划,“谷神街的饭馆!”

  

  夏北这时才看清招牌底下是什么,确实看起来是一家饭馆没错。整个店面突兀地嵌在水泥墙壁中间,四周架满钢条。往门外看去,店堂里摆了四张桌子,收银台横着隔开了后厨和店堂。

  

  “怎么样?进去看看?”老张蹲下来开锁。

  

  夏北连连摇头。“你先告诉我这些钢条是怎么回事?这又是什么地方?”

  

  老张这会已经把门推开了。“钢条就是你爹装的,绝对没问题。好歹这房子……还剩个顶呢。放到谷神街,也算是豪宅了。”他乐道,“你还问这是哪儿,这儿是谷神街啊。这城里就一个谷神街,就在这儿。”

  

  此时此刻,那一路上的摩天大楼镜面反光好像都是假的,只有这里的嘈杂、背阴处特有的霉味和其他不明的气味混在一起,以及店堂天花板白炽灯那惨白的灯光是真实。夏北在这座城市里待了五年,竟不知道这儿有这样的地方。

  

  老张告诉夏北,谷神街本来是个挺正常街区。三十年前出了事故,还上了报纸。一户人家煤气爆炸,把周围的房子都震成了危楼。有人怀疑是铺设的管道有问题,也有人怀疑本来地基就不稳。总之那以后扯皮扯不清又忌讳死过人,原本的街区居民担心有一天楼真的塌了自己埋在里头,就渐渐都跑了。但房子空关着也不是事,就会有不怕死的来住。于是乎泥沙俱下,没人管,也管不了,租客越来越多,私搭的建筑上再搭,层层叠叠,宛如迷宫,逐渐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外人还真找不到里面。”老张又压低嗓子神秘兮兮起来,“所以这儿啊,藏了不少秘密。”

  

  正说着,外头有人搭腔:“就是就是!”

  

  夏北往门口看去,见门口站了两个乞丐。这俩乞丐一高一矮,高的拄了拐,似乎腿脚有毛病;矮的一脸傻笑,口水顺着歪斜的嘴角往下淌。

  

  “老张,有剩饭不?”高的那个问。

  

  “没有,忙了一天。”

  

  “哎,这店是要重开了嘛?恁牛啊。老夏归西了,俺还以为咱哥俩的饭辙木有咧。”

  

  没等老张说话,这高的一瘸一拐地走上前来,那矮的像头小狗似得赶紧跟上。这俩乞丐就这么挪到夏北面前,上下打量。

  

  “这女娃娃是甚人?”

  

  “老夏的女儿。”老张说。

  

  这一说不得了,高的那个瞪大了眼睛,“老夏的女娃子?老夏有女娃子?老夏的女娃子那可不是人中人凤嘛!长这么标致?老夏——”他说一句,夏北就往后腿一步。夏北往后退一步,对方就进一步,直到他瞅见夏北手里的骨灰盒。

  

  这高个子乞丐愣了一下,突然就跪下来哭开了。他一哭,边上的矮个子也跟着一起哭。“老夏啊!老夏!谷神街没了你该怎么办!再有人欺负咱哥俩怎么办!这老张今天都不给俺们饭吃了!”

  

  这俩哭得情真意切,眼泪鼻涕一把的。夏北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纵然她有面对公司三十几号人盲讲PPT的本事,此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就这档口,外头突然一声咆哮:“瘸子歪嘴!我房门口那咸鱼呢!你俩又给顺了是不是!滚出来!”

  

  这咆哮惊天动地,夏北总觉得连房顶都开始震了。

  

  两乞丐立马起立,转身便逃。那高个儿瘸子跑得飞快,那歪嘴的脸部肌肉也回归中轴线了。

  

  他俩风一般地跑出店堂,突然又折返回来:“老张!有个外人!说要找老夏,俺给带来了!你瞅瞅!要是讨债的!”他做了一个打闷棍的手势,便从门口消失了。

  

  只听见外面鸡飞狗跳,两人惨叫声不绝。也不知是哪路好汉在拳脚伺候。

  

  “这俩兄弟专给外人带路,平时爱顺点东西,其实人不坏。”老张举着一个锅铲,从后厨探头,“饿了吗?吃点啥?蛋炒饭行么?”

  

  “你到底是谁?”夏北看到锅铲。

  

  “我是你爹雇的厨子。”老张说。

  

  “你不是律师啊!”夏北大叫。

  

  “我啥时候说过我是律师?”老张一脸莫名其妙。

  

  “不是律师我跟你这废这半天劲呢!”夏北跺脚。“首先,遗产继承是要走流程的!”她试图在狂乱之中抓住关键。

  

  “走流程行啊,隔壁杂货店麻子以前在律所干过,找他来走一个呗!”

  

  “干过啥?”

  

  “清洁工。”老张回答。

  

  夏北整张脸扭成了一团。

  

  此时门外突然撞进来一个人。与那俩乞丐兄弟的风格不同,此人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门的存在,饭馆大门发出令人心痛的声音之后,这个人在剩余能量的作用下滚了进来。此人在地上连滚带爬,嘴里直嚷嚷:“夏九天,我找夏九天……!”

  

  此时夏北感到自己已经绝望地习惯这样的风格,她和老张彼此看了一眼,最后一起指了指桌上的骨灰盒。

  

  年轻人顺着两人所指方向,聚焦走近惊诧跪地,然后开始哭。

  

  遗像上的中年男人似笑非笑,对众生一视同仁。好在年轻人的悲痛只持续了五分钟,五分钟后他站了起来,擦了一下眼睛,扶正了自己的黑框眼镜。

  

  “既然夏先生已经停止了生物性概念中的活动状态。那么我有必要和你们讨论一下他曾经与我的约定。”年轻人说,“我叫安柯。根据你们太阳系第三行星上主导的智慧文明概念来形容的话。”

  

  “我是一个外星人。”

  

  

继续阅读:第二章:生存还是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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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红烧肉拯救地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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