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陵君看着院外的微雨有些出神,他想到了小时候,母妃还在时,有那么一段时间,她是愿意抱着自己的。
“你知道蝉鸣后又初雪是什么样子吗?”
他低声呢喃,也不指望着怀里的人会回话。
南陵皇的第七个皇子,本应该是最受宠的一个。
澹台陵君出生时,是在一个炎热无比的七月天,聒噪的蝉鸣扰人清静,加上婴儿的冲天啼哭,更是令人心生烦躁,他的母亲君妃,是那个人曾经最宠爱的女人。
然后第二天,宫里唯一的公主死了,那位公主是皇后的头胎,坠入人世不过两月,侍候的宫人看天气炎热,便将其放在殿门大开的外厅里,自个儿打着盹睡着了。
醒了之后满园金碧已是银白一片,这场雪来的迅疾,不过闭着眼休憩的功夫,锦绣摇篮里的女婴已经被霜雪掩埋,没气了。
七月飞雪,民间必有大冤之事,一夜之间,满园的绣球花尽数凋零,缤纷艳丽的花朵纷纷枯萎,再无生机。
那一天正是他出生的时候。
因为一个宫人的粗心,和一个谁也琢磨不透的鬼天气,刚刚出生的七皇子成了皇后发泄恨意的寄托,她暗中教唆星司之人,言天生异象,公主夭折,这个孩子定是妖孽转世。
“人一出生便是一张白纸,从他自母亲肚子里出来那一刻沾染上尘埃,我当然也是。”
楚之珩问过他,彼时,青衣温柔的夫子眼中还没有独独对他的冷意。“所以,你是怨恨把你变成这样的人?”
那时的澹台陵君摇头,眸中星光点点。“不是,老实说,我觉得我在她肚子里就已经沾染上尘埃了。”
所以,他这般性情是天生?
楚之珩没有精力再去应对他了,那会儿他刚刚对烈霏奴起了兴致,他需要防范一切。
澹台陵君有时候也自问,他不愿意随波逐流,不愿意看那些人虚与委蛇,所以自己就是个怪胎,为什么?复杂的人心在他眼里无可遁形,就变成了不容于世的人。
他刚到北澧时,路过一座小小的学堂,身前白墙黛瓦,脚下碧柳浮波,他看着数十只灰鸭悠然浮过,耳边是稚儿清脆的读书声。
“人之初,性本善。”
里面站着的,是青衣长衫,面目温和的楚先生,那是他来到这个陌生国度的目标,他儿时短暂相处的玩伴,两个人相见的第一面,他便问他。
“你又如何知道,人之初,不是性本恶呢?”
对方回答他,此乃圣贤孔夫子所言。
连一句认真的解释都不给,看来对他们两人的久别重逢不是很愉悦。
怀中毛茸茸的脑袋动了动,对方把他推开了,澹台陵君回过神来,屋外还是绵绵的细雨,这个人还是一如既往的讨厌自己。
没关系,不是所有宠物都会喜欢他的主人,他并不在意。
他起身,去桌子上捣鼓了些什么,那是他来时带的,一个精致的木制托盘,铺着柔软顺滑的红色软垫,几根三寸长的银针,一杯泛着异光的墨水。
“我首先要声明,这并不是刑罚。”
他捻起一枚银针,针尖闪烁一点寒芒。
“只是个标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