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多的时候，苏莹听到母亲一声微弱的咳嗽声。她赶紧爬起来跑到母亲床边：“妈……妈。”
可叫了两三声，却见母亲没有丝毫动静，她只能默默地替她扯了一被子，把露在外面的手放了进去。然后才重新回到自己的床上，半躺着。
她没有继续再睡，或者说她一直都没有睡着。这一夜就在半梦半醒之间，她脑海里总是浮现着父亲被人按在地上签字的画面。
一生戎马的父亲，从硝烟弥漫的战场中走出来，经历过生死，却没有经历过被自己人误解，且百口莫辩的屈辱。
脑海里的画面一遍遍地重复着父亲紧握着拳头，不肯拿笔的画面。她冲过去抱着父亲嚎啕大哭，却被几个人强行拉走。
她不知道父亲犯了什么事，竟然让平时对他恭恭敬敬的人对他这么粗鲁，甚至不惜动了武力。
苏莹鄙夷地看着一个平时对他们摇尾乞怜的男人：“张文武，张叔叔。你平时来我们院里办事，见到我也是叫得甜。今天能不能让我和我爸说两句话？”
“苏莹啊，你可是我们苏部长的大小姐啊。你能找到这地方来，想必也是找了不少人的啊！”
这个叫张文武的男人双眼猥琐地盯着苏莹，指了一下倒在地上，半天没有爬起来的苏安强继续说道：
“其实，我们也不想为难苏部长啊。你来了正好，只要他大笔一挥，签几个字，我们这就准备车子，把你们父女俩送回去。苏部长，还是苏部长，你还是那只高高在上的白天鹅，如何？”
苏莹看着嘴角流出血丝，额头也撞破了的父亲，双眼强忍泪水：“我虽然不知道你让我爸爸签什么字，但是，只要是我爸宁死不签的。那一定是他坚守的东西。你就别做梦了。”
趴在地上的苏安强欣慰地笑了笑：“张文武啊，张文武。你看看，连我女儿都知道苏安强坚守的东西，即便是死了，你也不会得逞的。”
“莹儿，你快回去。照顾好你妈，她身体不好。不要让她知道我……他们不会拿我怎么样的。爸爸死不了，无非就是受点皮肉之伤。”
“苏部长，你也太自信了。谁说……”
“这字据你们才拿出来两张，我这两张都没签，你们第三张，第四张字据还找谁签字？”这两个月来，苏安强已经渐渐明白，他们这是循序渐进的让他一步步低头，走进他们设计好的笼子里。
在目的没有达到之前，他暂时是没有安全的。他摇晃了几下，终于平稳地站了起来，走到女儿身边，伸出手替她擦了眼角的泪。
“回去吧，照顾好你妈妈。她身体一直不太好！”
“苏部长，这样，我们各退一步。今晚只要你和这女人划清界限，你大笔一挥，签个字，就是只是签字而已，不是让你们明天去离婚。”
“咱们一步步来，也不着急。来，签个字吧。我们现在就送你们回去好好休息，明天你还上你的班。如何？”
张文武又凑上来诱导苏安强签字。
“闭嘴！”苏安强双目一瞪，军人特有的威严气质妥妥地震住了对方。张文武下意识地退了两步，但又马上回复了他是主宰的主场气焰，冷笑着撇撇嘴。
“好，不签！看谁能耗得过谁。”
“爸爸……”苏莹未语泪先流。她万万没有想到爸爸遭受到这么大的委屈，竟然和妈妈也有关系。
两个人最挚爱、最亲的人竟然都同时掉进了另一个巨大的漩涡里。没有谁能拉他们一把，只有爸爸还在努力地一个人强撑着，挣扎着。
她很想问问父亲，这到底是怎么了？可她知道现在还不是开口的时候，只能无助地看着父亲。
“听爸爸的，现在就回去。这么晚不回家，你妈会担心的。”
爸爸还不知道母亲的事，苏莹强忍着悲痛，点了点头。对于相爱相持的两个人来说，报喜不报忧是最好的保护。
苏莹不想，也不敢在入睡。但不希望自己的梦里，就这么反复反复地重复着这些伤痛的画面。突然一阵风吹来，她感觉有些冷，便走到窗台边准备关窗。
可准备把窗户拉回来之时，她的手停止了动作。苏莹不敢置信地看着楼下，那树下的石椅上坐着一个人，他正好抬头也看见了床边上的苏莹。
“贺祖林？你怎么还在医院？”苏莹惊呼。但马上回头看了病床上的母亲一眼，怕自己的声音吵醒到她。便马上走出病房朝楼下走去。
“你怎么下来了？外面冷。”看到苏莹下来，贺祖林第一句话说的，竟然是这么一句。
“你怎么还没走？”
“不，我已经走了。睡了几小时，又醒了。担心你这里有什么事，需要人帮忙……所以，就过来看看。又怕打搅到你们，就坐在这里……”
苏莹有些动容：“你这个傻子。不冷吗？”
“我是一口气跑过来的，当是晨练，那会冷。倒是你，穿得这么单薄就走出来，毕竟是深秋了。快上去吧。”
苏莹确实感觉有些冷，但有些不放心贺祖林。虽然他说是晨跑过来的，但看他身上的衣服有些细小的晨露，就知道他坐在这里的时间肯定不短了：“那你呢。”
“我没事，我再过一会就去单位上班了。如果医院有什么急事，你就去邮电局的总机室留句话，我会尽早赶过来的。”
苏莹抬头看了看天空，此时天空还刚出现一道微蓝的光芒，估计也就是六点出头的样子，便说：“现在离你上班至少还有两个小时，你和我一起上去吧。”
说完，苏莹又怕贺祖林不方便，又补了一句：“这天也马上放亮了。你正好可以帮我去打壶热水。我好给她擦擦脸。”
“好咧！走！”祖林铿锵有力地点点头，被需要，被自己在乎的人需要，这是多么美好的一种体验。
贺祖林拿着病房里的热水壶，又跑到值班护士那里登记好，再借了一个热水壶一起去水房接开水。
“苏莹，我打了两瓶热水，你和伯母先洗洗脸。洗好之后呢，用热毛巾给伯母捂捂脚。这秋天寒气重，医院的被子又不如家里的厚实，别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