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莹看着贺祖林眼睛微微潮湿，点点头接过他手中的热水壶。还没开口说什么，贺祖林又说：“我看见医院食堂已经开门了，我去去就回。”
苏莹又是点点头，开始默默地倒水，放毛巾，再默默地拧干了水分，开始轻轻地为母亲擦拭。
母亲年轻的时候应该是漂亮的吧？因为尽管现在已经瘦得只有皮包骨了，但仍能从她完美的比例上看曾经美丽过的轮廓。
苏莹母亲擦好了脸庞，自言自语到：“妈，我一直好奇为什么家里没有一张你年轻时候的照片。就连姥姥姥爷家里也没有见过。好可惜，看不到你年轻时候的模样。”
擦到手上的时候，她刚故作轻松的心情又被破坏掉了，因为她想起了父亲那双被蹭得到处是伤和血痕的手。
“妈，我昨天见到爸爸了。他让我告诉你……他很好。让你不要担心他。”苏莹不知道母亲能不能听得见，但她还是想说出来，就当是娘俩聊聊天那般。
病床上的孙志梅不知道什么时候微微地睁开了眼睛，看着低头给自己擦手的女儿，努力地张了几次嘴，可始终都发不出一句话来。
苏莹则继续说到：“学校这几天也让我休息了，回来看看你和爸爸。这不，刚刚正好，我还可以安安心心地伺候你住院。”
“莹儿，你让爸签字吧……”终于，孙志梅拼尽了全力说出了一句话。
“妈！你醒了？你醒来了！”苏莹高兴地握住母亲的手，眼泪又开始落下来。孙志梅虚弱地抬起头，想替女儿擦干眼泪，可就是怎么也抬不起来。
苏莹看到母亲的状况，马上把头俯在床边上，抓住母亲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妈，你终于醒了。你吓死我了！”
孙志梅，眼睛微微地转向室内：“是张……张凯……？”
听到母亲说张凯，苏莹的眼睛又红了起来：“妈，张凯来信说，他爸爸那边形式也不太好，他的近况也有些糟糕，所以，他说，他说……”
“说什么？”
“他说就暂时不联系了……”
“哦。”孙志梅虽然能理解这个时期，他和他家人的决定，但却不能有原谅他这样对待自己的女儿。可此时，她还能做什么呢，她知道自己已临大限。世间纵然再多万般不舍和放不下，也无能为力了。
孙志梅疲惫地闭上眼睛，拼尽全力：“莹儿，我接下来说的话，你要记住：第一件事，让你爸爸签字，只要……和我划清界限，他就不会受我拖累了。”
“妈！妈……我看见爸爸了，他就是一直在拒绝签字，一直没有签字……你放心，你不要多想。爸爸不会签字的。”苏莹有种不好的预感，这应该是母亲对爸爸，对她最后的交代了。
孙志梅虚弱地强撑自己的眼皮：“听我说，签字，是对他，对我最好的解脱……另外，我年轻的时候，也是照过像的……。”虽然一直在昏迷中，可她还是断断续续地听到了耳边传来的话。
没说几句孙志梅眼皮又开始耷拉下来，她每一次微微闭上眼睛，苏莹的心窝都貌似万箭穿心般刺痛：“妈，你不要说了。你先好好休息，我去叫医生，我这就去叫医生。”
“没，用。已经没用了……莹儿。告诉你爸爸，我这辈子……不后悔。”
“我记住了，我记住了，妈。”
苏志梅欣慰地笑了一下，苍白的手微微触摸着女儿娇美的脸庞。在她已经开始缥缈的思维里，又想到了张凯这个人，于是有千难万难地抬起眼皮对女儿说：
“莹儿，一个男人对你好不好，不是看他怎么说，而是看他怎么做。能给你撑起一片天的男人，才能，才能……”
“苏莹，我打了热粥，你快点趁热吃。”贺祖林捧着一堆东西从门口走了进来。看见苏莹的母亲竟睁开了眼睛，正准备高兴，却看见苏莹满脸的泪水，心中一惊，赶紧放下东西，默默站到苏莹的身后。
此时的孙志梅已经完全睁不开眼睛，只能喃喃地说：“你是背……背我的那个小……。”
“是的，伯母，我叫贺祖林。”
“谢……谢。莹……”苏志梅最后的那个‘儿’没有说出来，就开始呼吸困难起来。没几下，当她努力地而无比虚弱地呼出最后一口气之后，胸膛就恢复了平静。
握着女儿的手，也渐渐松散了起来，最后耷拉在床沿处。
“妈！”苏莹充满惊恐而悲痛地一声喊叫，让贺祖林如雷击一般，突然清醒起来。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一切都没有任何预兆，苏莹的妈妈就这在这个有些发凉的黎明去世了。
贺祖林拔腿就往外面冲：“医生！医生！快来看九床！”
可是，医生的到来并不能改变一些事情的发生。他们用听诊器听了听病人的心脏，又用电筒照了一下瞳孔，最后，无奈地对着苏莹和贺祖林摇摇头。一个护士把白色的被套拉了上来，盖住苏志梅的脸。
生命终结之时，生与死如此之近，近到只有一床被子的距离；
可又如此之远，远到有生之年，再也看不到那张熟悉的脸。
贺祖林从地上抱起歇斯底里的苏莹，他不知应该说些什么，只能粗苯地为她擦去眼泪。
刚抱起来的苏莹，见到母亲已被白床单敷面，又是一阵狂哭，她趴在母亲的身上：“妈！妈妈！你不能走！不能丢下我！你走了，我和爸爸怎么办啊？……呜呜，妈！”
苏莹的动作扯动了原本盖在孙志梅脸上的床单，她的微闭的眼睛露了出来。贺祖林准备替她再次盖上，却发现她的睫毛下隐隐地还闪着泪珠。
他迟疑了一下，但还是默默地继续盖上了，转而对苏莹说：“苏莹……别这样。伯母会走得不安心。告诉她，你会好好地照顾自己，照顾苏部长。”
被他再次抱起来的苏莹，一转身就紧紧地抱住他：“贺祖林，我没有妈妈了。我再也没有妈妈了。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