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贱籍丞相
漆点儿2020-11-04 13:134,116

  中年挽袖擦拭额头冷汗,方才公主言中之人正是他。

  他每年科举都会参加,可都名落孙山。这次下了血本卖了老家的房契这才筹得银两再试一次,没成想时来运转中第。

  以前瞧不上他的如今倒是常来串门,可时日一长他也看不起那些满身污秽的市井小民,只是文人骚客的样子还是得做出来。

  他出言反对,其实更是因内心那点嫉妒。如今被公主指出来,只觉得难堪至极,再未接话。

  户部尚书看一眼陆覃,拍了拍自己衣袖,上前呈禀。

  “陛下,穆雍公主献千人联名书此举确可看出谢峥受百姓爱戴,可一国丞相非同儿戏,岂可如此草率,望陛下三思。”

  新帝看着阿姊,表情为难,这……

  “吴尚书莫急,本宫还未介绍这背面千人情况呢。”楚钰眼神安抚楚礼,看着吴尚城笑容满面。

  吴尚城年过半百,见到公主的笑打了个寒颤,摸了摸自己花白的胡须,迟疑入坑。

  “……背面是何?”

  楚钰笑,布绢反转,一千人名字迹潦草,孔武有力地刻在上面,玉手轻指。

  “此面乃晋北驻边将士代表签下,愿以晋北五万将士沙场血肉护晋北小将军谢峥位极人臣,荣华一生!”

  话语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满堂噤声。楚礼咳了咳嗓子,准备开口,李公公突然凑近传话,他眼眸微转,点头。

  “传新姚五皇子,建安将军觐见。”

  来人高大威武,表情严肃,一身铁甲在身,精武干练,步履生风,楚君嗣于殿前下跪叩拜,声音铿锵有力。

  “臣楚君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新帝喜笑颜开,下殿亲迎。

  “五哥快快请起,怎今日才到京城?”楚樾宗驾崩当日便传去晋北消息,比预料的晚了些时日抵达。

  楚君嗣跪地不起,声音依旧宏亮。“臣向陛下请罪。”

  见楚君嗣不肯起身,他放开手轻问“五哥所请何罪?”

  “臣管束不力,晋北将士近日来皆消极备战,不服管束,臣详问之方知他们有一夙愿未成,寝食难安。”

  楚君嗣低首将事件简单概述,条理清晰。

  谢峥倏地看向楚君嗣,眼神锋利,半晌才又低下头。

  新帝眼皮轻跳,直觉不对,不想接话。不妨旁边传来一道娇软的嗓音,带着写意味不明的笑意,装傻充愣道

  “不知将士们究竟有何心愿未达,竟一致怠工?这晋北将士可是新姚最精锐的武力,五万兵可抵二十万普通士兵,这万一别国趁机而入,那后果真是不敢想呢?到时候本宫再与诸位大臣地府畅谈也是不错,不知这地府伙食如何?本宫担心这地府油水寡淡恐怕喂不饱诸位的肚子呢。”

  众位大臣连冒冷汗,没想到区区一个前振国将军幼子会在军中有如此威信,三年已过还令他们念念不忘。

  时隔多年,众人仿佛又想起了当年谢家一族的繁盛,威武不能比。

  楚君嗣沉吟片刻,严肃开口。“晋北将士自成立以来一直由谢将军统率,直到三年前方才由我接手,将士们和谢将军出生入死多年,情义深厚。此次集体违纪,是因为……”

  话语声音微顿,他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谢峥,继续。

  “他们说三年前谢将军保护了他们,而他们没能护住谢家,如今他们只希望用一生浴血奋战换他们的小将军青云直上!如若不然,他们也当了这新姚的罪人,愿自刎向谢将军请罪。”

  此话一出满堂噤言,楚礼愤怒难掩,晋北边将如此威胁,动摇国本,既非以国为主人,以他之心思便干脆杀之,五万将士不好全动,就先杀鸡儆猴。

  看出皇帝杀意,谢峥眉心微蹙。皇帝看着楚钰坚定淡然的眼神,突然福至心灵。

  是了,阿姊必然安排好了,他只要相信阿姊就好了,不管怎样,阿姊是不会害他的。

  吴尚书此时站出来,愤怒上奏。

  “晋北军目无法纪,置国家安危于不顾,竟然维护叛国人之子,依臣之见,便先杀鸡儆猴,看看他们是否真有这个胆子!”

  众臣附议,楚钰眼一眯,盯着吴尚书“那依尚书之见是说先皇不该赐下丹书铁券,更不该最后放过谢峥,是先皇判断有误?”

  此话一出吴尚书立刻伏地请罪。“臣,臣绝无此意,圣上明鉴!”

  新帝坐在龙椅上,撑额沉思,朝堂再次陷入沉寂,一道孔武有力的嗓音倏地响起。

  “此法臣已实践,然杀罚了几人后,将士依然不改初心,臣沙场征战三年,看人的本事也有几分,那时便知此番他们不会罢休。”

  满堂依然默不作声,被人逼得全朝妥协,总归是一件羞辱的事,楚君嗣停顿后继续。

  “臣以为此事亦有好处。”

  楚礼闻言挑眉,看着楚君嗣道“五哥何出此言?”

  “臣以为此事好处有二,其一,臣统率晋北军三年来虽他们言听计从,但与臣始终保持距离,不曾亲近,经此一事想必他们会彻底放下谢家,听令皇族,其二,谢峥人品和能力相信大家都还记得,由他担任丞相一职,相信只会让新姚愈加昌盛。”

  谢峥天资聪颖,谢父回朝述职时带回了伤重中的谢三公子谢翎。

  谢家遍寻天下名医,然谢翎腿部伤极重,救治未果。从此谢家三公子出入只能倚靠轮椅,谢父悲痛不已,将其留在谢府。

  谢母早逝,谢二公子早年战死尚未娶妻,谢家大公子谢明鄞随父驻边。

  谢家有一不成文的规定,谢氏子弟一生唯娶一妻,府中人丁凋零,谢峥由长嫂带大,当年谢峥一走,府中只剩下长嫂常氏,谢三夫妻二人。

  楚礼沉吟至今,拿手按了按太阳穴,终于开口。

  “谢峥,众人皆说你儿时聪慧通达惊艳,朕却从未亲眼所见,如今朕有一题,你可试着解解。”

  谢峥跪,正襟危坐,沉稳应声。

  “请陛下出题。”

  “建安三年,新姚大旱,百姓颗粒无收,此时尤国来伐,粮草匮乏如何化解?”

  谢峥眼神中锐利一闪而过。这是真实的事。

  当年尤国来犯,而尤国临晋北,晋北将士首当其冲,因天灾城中粮草最多可维持五日,然朝廷的派发的粮草最快也要十日,彼时将士士气萎靡,朝中上下人心惶惶,苦思不出对策。

  谢将军于绝境中求到对策,立即下发给每个将士一条皮腰带,自己带头紧紧绑在腹部,硬生生将自己的胃缩小减少消耗量,最终力挽狂澜败尤士兵。

  然而此一战晋北将士因饥渴身体素质下降伤亡过半,谢将军谢舫奕因此声名大燥,开始谢家传奇的一代。

  如今他需要想出比当年更好的方法,将将士伤亡减至最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若他当真有更好的办法,百姓得知也会认为当初谢将军处理不当,跌下神坛,忠孝难两全,满朝文武都等着看谢峥如何答题。

  谢峥长吟许久后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脊背挺直沉声答题。

  “空城!”青年姿态从容,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惊人的话,将心里的想法和盘而出。

  “太特生性多疑,若派一心智沉稳之人空守城门,以太特性子必然起疑,不敢冒然攻城。”

  他说的太特是尤国新王,当年的尤国二王子太特,如今以太特为敌方既摆脱了不孝的罪名,也展现了极强的可实行性,毕竟过去以成历史有什么比当下的战略更有意义。

  楚钰听到谢峥话里涉及的人,瞳孔骤缩,嫣红的指甲嵌进肉里却毫无所觉,有人找出漏洞反驳。

  “可哪里找一个孤身面对千军万马毫无惧意的将军?”将军亦是血肉之躯,一人对万军手中无一兵一卒这种战必败败必死的场面如何能忍住心中惶恐不安。

  谢峥跪地俯首,砖青色的衣摆端正地摆在大殿上,声音低沉,“草民正好知晓一位。”

  那人立马追问,“是谁?”

  谢峥颔首,义正言辞道,“正是谢峥!”众人耻笑他自不量力,太过盲目的自信可不是件好事。

  被众人嘲笑的青年周身气息倏地一变,肃杀之气弥漫着整座金銮殿。

  众人觉得他们好像身在战场,随时都会被将军斩于马下,方才反驳他的人早已被吓得坐在地上,冷汗直流退回自己的位置哆嗦着不敢再多说一句。

  没想到手下人如此不经事,陆覃蹙眉,他身在高位,龌龊之事没少干,这股杀气还难不倒他。

  “空城计即便奏效最多可延缓一天,时间一到太特打上门没有粮草该如何?”

  剩下的四天吃什么?所谓打蛇打七寸,陆覃一下便找准了谢峥策略中最致命的漏洞攻击。

  “谁说没有食物?”谢峥眼眸黑幽中透着一丝诡异,阴气极重。

  “哪里有……”陆覃脑中灵光一现,不敢置信的看着谢峥,语气怪异中夹杂着不敢置信。

  “你是说……”

  “尸身!天热食物易坏,此时阵亡的士兵便成了最好最充足的鲜肉。”

  楚钰恢复状态轻描淡写地像在讨论哪里的鸡肉最好吃,将众人惊得说不出话来。

  “怎可行此违背人常之事?简直畜生不如?”牲畜起码不会对同类下手,谢峥说的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道德底线,简直不敢想象。

  “晋北将士只能战死沙场!”

  谢峥轻声将重若千钧的话说出,家国不在谈何生活。

  这是晋北将士认准的基本原则,所以即便真有那一天,哪怕是让同伴献出自己死后的尸身,他们也定绝无二话。

  “怎么会有人愿意,怎么会?”一位臣子呐呐自语道。

  “怎么?众位这般神情莫非是自己有更好的想法?人死后总要被喂蛆虫,与其将这一身血肉浪费不如用在有用的地方,难道不是吗?”

  谢峥跪在殿中央闻言身形微动,不知是被楚钰这一国公主惊世骇俗的话惊到还是因为她能真正理解他们。

  话语虽残酷,但确实是最好的办法,公主内心毫无波澜,若是被逼到绝境人做出任何悖伦的事都可能,这一点上她与他观点一向相同。

  众人显然也没有其他更好地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谢峥过关。

  楚礼的本意原是为难他,如今情况只能眼眸复杂地道,“谢公子大才。”

  这样一个人看似胆大心大,实则心细如尘,新姚制度老旧确实需要这样一位人才改革,给他一个官位倒也无甚不妥。

  回顾下方,新帝发问“陆卿,你怎么看?”

  陆覃沉默半晌后道“回皇上,徐相任人举能,臣以为可让谢峥试一试,但有两个要求。”

  “陆卿请讲。”新帝挑眉观望。

  “一是以半年为期,若此子确为栋梁之才,可担丞相之职,若才不配位,还请到时徐相能给个说法。”

  陆覃倏地语气一转,凝重开口,“第二个条件是谢峥不得除贱籍,若此子能以卑贱之身担起我新姚丞相一职,我等到时自无话可说。”

  陆覃如此开口,其党羽自是与他同气,而两派之外的臣子一些中立派和保守派却也站出来表示支持。

  楚钰眯眼,问脚下青年“你可愿?”

  谢峥颔首表示愿意,贱籍不过是一个身份,于他而言无甚重要。

  见大局已定,新帝抬手,“侍诏拟旨,谢氏子谢峥救国有功,聪慧思锐,胆识过人,经全朝商议,皆以为此子有将相之才,朕特准,谢峥任当朝新任丞相,为期半年,能者居之,另下旨谢峥永世不得消贱籍,以卑贱之身效忠我朝。”

  皇帝叹气,自己阿姊宠身边人,他这个做弟弟的自然顺着她。

  只是这个谢家子恐怕不好摆弄。今日凭一己之力能获朝中半数官员支持,心机城府之深不可预测。

  阿姊心慈良善,他实是怕阿姊受委屈,如今谢峥贱籍不能消如此想必不会威胁到阿姊了。

  “无事退朝!”

  明黄的黄袍从龙椅中离开,公主转身看向青年丞相身边围绕着祝贺的人,眸底淡漠。

  在谢峥看过来的一瞬撇开视线,抬步身姿雍容的离开这座被权利欲望充斥着的大殿。

  谢峥拜托掉那些谄媚的朝廷官员,高大的身形站在殿外向着龙椅望去,眸中幽深若寒潭。

  史上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贱籍官居正一品丞相由此诞生。

继续阅读:第二十三章 双重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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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病太重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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