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悠儿通透其中关卡,楚钰略带赞赏的点头,至于他这么做的理由。楚钰面前倏地浮现出一张女人的脸,高大美貌。
一无所有之人,即便伪装的再好,那么仅剩的家人应该就是他最大的软肋了吧!
她窝在红木椅中,眼角芙蓉痣嫣红如血,衬得整个人增添几分妖娆。想起谢峥隽秀无害的面容,楚钰眸底晶亮,兴味盎然。
悠儿却担心公主与手段如此狠辣之人来往会伤及自身,她言语担忧道
“公主,此人手段毒辣,属下担心您与之来往,那谢峥会伤害到您。”
“无事,不必担忧。”
公主抬手止住悠儿的担忧,嘴角微勾,显然不曾将此事放在心上。只要人还有在乎的人或事,那他就并不可怕。
不过,思及此,楚钰玉手轻抬缓缓抚上心口,手下微弱的跳动似有若无,她檀口轻开。
“不过,往后他的杀伐气不该这般重才是。”
楚钰挑灯望着屋外红梅,伴着梅香幽幽道。
毕竟像方才那样的心痛,她也不知能挺过几回。
想到此她微微蹙眉,似乎在找寻方法。良久,只听楚钰甜腻的嗓音道
“帮我找人盯着谢峥,远远跟着,不要惹他注意。以后若有人找他麻烦惹他不快,不用先汇报给我,先处理了。”
“什,什么?”悠儿掏掏耳朵睁大眼睛问道,将这段时间学的稳重服从暂时抛之脑后,她觉得她方才耳朵出问题竟然幻听了。
公主说要她派人跟谁?又要为谁提前扫平一切麻烦?她脑子笨转不过弯,方才她们不是还在说谢峥此人手段毒辣不可与之深交吗?
怎么才一会儿,听主子话里的意思,竟然是让她们去保护人家了。还不能让别人惹他不快?!这般小心翼翼的护着要作甚?
况且人家也不是什么柔弱书生吧!再说了,人家见过的场面比她们大着呢,你用的着他们保护呀!
见悠儿满脸怀疑自己听错的表情,楚钰低声道“你们且先护着,记住绝不能让谢峥受气受委屈,有什么事不要闹到他面前,提前解决。知道了吗?”
这次竖直了耳朵的悠儿听得清清楚楚,虽然脑子一片浆糊,口中还是下意识应道
“是!”
听到此话,楚钰又在窗前坐了一会儿,待听到打更声才上床入眠。
建安二十七年冬,新姚皇帝楚樾宗驾崩,礼奉旨即位,改年号为宣正。
新帝仁孝,登基大典一切从简,减赋税、赦囚犯、增粮饷,百姓举国欢庆新帝施仁政,将上任帝王驾崩的担忧彻底清除。
向来百姓安分了,朝堂内部就开始蠢蠢欲动。
此时金銮殿上一片沉寂,众位大臣看着御前跪着的青年惊诧异常。
方才他们听到了什么?徐相要辞官告老?还向皇上推举罪臣之子入朝为官?一定是今日起床方式不对,众位大臣内心万匹草泥马狂奔而过。
“启禀皇上,臣以为徐相此举不妥。我朝从无罪臣之子再度当官的先例,且谢氏满门叛国之罪乃先帝钦判,若此时让谢峥入朝,岂非昭告天下先帝当年误判?”
吏部侍郎裴勇杰首先站出来反驳,接着以陆覃为首的大臣皆俯首附议,陆覃垂首站立,对周遭事必耳不闻,身形沉着。
“裴侍郎所言极是。但老夫认为举官选才,谢峥此人才学颇丰,更难得的是此子心有新姚,有虎狼之势为人却细致入微。老臣认为此子有将相之风!”徐相双手抬起作揖御前回驳,字字句句都是对谢峥的看重,昂首挺胸,据理力争。
此话确实在极力捧谢峥了,看来徐相对自己的爱徒真真照顾至极。
然而谢峥的身份终究是对方最好的把柄。
“谢峥如今是贱籍,按律不得入朝,一介罪人与我等同朝为官,岂不是让天下人笑我们新姚已无人可用?”众人大笑,陆续有人站出来反对谢峥入朝。
“一介贱奴怎可入朝辱及圣上,简直荒唐!”
楚礼正襟危坐,看向下首伏地的青年,谢峥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任由朝堂两大派系因为他点燃火花。
新帝抬手示意下方争驳停止,皱眉懊恼。
阿姊交代让他给谢家公子一个官职,却没说大小,可看朝堂上众臣这副激烈的表情,要是他真允了,怕是得出来一两位“忠臣”血溅金銮殿了,这可如何是好?
“穆雍长公主到!!”
众人回首,金銮殿殿门大开。盛装的娇公主浴光款款走来,打破女子不得干政的传统,悠然迈进了这天下权利集齐的殿宇。
“楚钰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美人俯首称臣,姿态却是优雅矜贵,半分不落俗套。
新帝下殿亲迎,丝毫不介意楚钰未经通报私自进入正殿。他心里有些自责,连这点事都办不好,还怎么让阿姊在新姚横行霸道,想做什么做什么?
“阿姊快快请起,来人,给公主赐座。”
她坐在皇帝旁边,感受着胸腔中的跳动,低头看着一众朝臣目瞪口呆的表情,轻笑问道
“诸位接着说,本宫今日来这金銮殿只为一人。”
谢峥听闻此话眼睫一颤,微抬头看见公主盯着他低笑,妩媚惑人心,随即低下头默然不语。
见证了这一切的朝臣和皇帝嘴角抽动,这两货怎么凑一起了?当即众人眼神齐齐朝陆氏父子扫去,眼神或同情或晦暗不明。
看来前几日坊间传言公主休了驸马这事应该是真的。而且极大可能是驸马撞破了公主与情郎相会,公主欲掩丑事主动休弃陆垣,这情郎应该就是殿上这位了。
陆垣表情难堪,陆覃此时也撑不住众人的眼光,他活到这岁数哪让人这般羞辱过,当即发难。
“自古女子不得参政,公主入这金銮殿是要违背祖训吗?”
女子自古便不得干政,更何况进这金銮殿更是自古未有。陆覃简直不敢相信他的前儿媳竟有这般大的胆子敢进来这里!
“哦?可本宫这来都来了,皇帝尚未指责本宫,陆尚书便先发制人,这是不将皇帝放在眼里吗?”楚钰望着陆覃,眼神锋利,对方自乱阵脚,便给了她进攻的时机。
楚礼赶紧附和。“阿姊与朕乃同胞姊弟,自幼亲近,普天之下阿姊尽可去,即便是这金銮殿亦进得。”
他阿姊自然想去哪就去哪,干这些臣子何事!
“可祖宗先制……”
“这规矩是父皇定的,如今朕改了,怎么尚书认为朕说话不管用,只有父皇的话才听得吗?”
陆覃急忙请罪“臣惶恐!陛下恕罪!”
“嗯,既如此那这谢峥……”本想趁机打算让陆覃等人松口,可是老狐狸怎么可能让切实的利益溜走。
“回禀陛下,此事还是不妥。谢峥贱籍之身不可入朝,若开了这样的先例,传到民间,百姓恐会认为圣明有失。”
“呵!……谁说谢峥现在是贱籍了?陆尚书莫不是是人老连消息也不灵通了?”
楚钰一身懒散地靠在御座上,一手撑头,左手安置在身前,似笑非笑地看着陆覃。
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只要她想还没有她做不到的,昔日翁媳如今朝堂对峙,据理力争,而这件事的当事人却始终低着头,辨不清情绪。
“不可能,谢氏身负叛国之罪,贱籍除非特大功劳否则一生不得入仕经商。”
“尚书此言不错!可……若是谢峥有救国大功呢?”
她站起身缓步下殿,姿态雍容,玉手轻抬,将跪在地上的青年扶起,姿态尊重,红裙与黑袍交叠一柔一刚和谐养目。
公主朱唇轻启,甜腻的话语继续响彻金銮殿。
“前镇国将军之子谢峥,在楚祯沽预谋叛乱之时便警觉,将本要远赴它地的本宫从重重围兵中救出,多次舍身相救,直至本宫安全入宫宣旨。此事当时在场之人及徐相一府皆可作证,谢峥助本宫平叛乱正朝纲,功不可没,乃我新姚救国大功臣,按律当脱贱籍,入户平民之身,本宫倒想问问陆尚书,那日拦截本宫之人却为何佩戴陆府玉牌?”
谢峥看着女子削瘦的肩膀,眼神微幌。
娇公主好似习惯一个人处理所有问题,性子要强又柔软,遇事则刚然刚过易折,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陆覃父子脸色一变,急忙否认。
“老臣不知……”
谢峥抿了抿削薄的唇角,微微朝陆覃侧身,腰间露出一道绿角,原型是一个以上古凶兽饕餮为形的玉质物件。
这东西他太熟悉了,陆覃双目圆睁,瞪着谢峥的眼神变深,最终闭唇不语。
楚钰继续追问。“陆尚书可有话说?”
听闻此言陆覃闭目,低沉开口。
“臣,无话可说!”
她挑眉,这老狐狸今日怎么这般好说话,她准备的话才说了不到一半,憋着不说出来很难受啊!
楚礼当即接口。“既如此,朕今日便去谢峥贱籍,改良民,让谢峥任……任翰林院编修吧。”
楚礼余光扫过殿前二人,眸底为难。
阿姊,实在不是他吝啬。现在朝廷人手太满,那些老蛀虫他现在动不得,这个空降兵没处放呀!就这职位还是他昨晚翻遍朝廷任事簿好不容易找出来的清闲位置了。
“陛下,老臣以为谢峥之能远不止一个翰林院编修。”
皇帝:“……徐卿有何良策?”
有什么能不能一次说完?大喘气害死人啊!
徐相反驳,犹豫一会儿后开口。“老臣以性命担保谢峥会是新姚最出色的丞相,老臣愿举谢峥为新任丞相。”
此话一出满堂哗然。
谢峥倏地抬头看向徐相,隽秀面庞面无表情,难辨喜怒。
楚钰表情越发耐人寻味,抬头看着上首的新帝,神情惰懒。“陛下,既然徐相如此看重谢公子,不如就给他一个机会试试。”
她最喜欢的就是搅混水了,越混越好。
满堂无人言语,楚礼默然,眼神偷偷盯着谢峥打量,身材脸蛋确实属上乘,他在京中从未见过如此隽秀的脸,气质尚佳,比之皇族子弟也不遑多让。可这是选臣子又不是挑面首,皇帝为难甩锅。
“陆卿,你怎么看?”
“臣以为不……”
楚钰轻笑出声,衣袖掩嘴表情难辨。“本宫昨日收到一份有意思的物事,今日特带来给众位大臣们看看。”
楚礼扶额直觉下面的东西他和一众臣子都不会太喜欢。
她抬手,宫中侍卫捧着一张两米长的布绢展开,雪白的丝绢上印着大大小小不下两千名字,竟是正反两面全都写满。
谢峥看着背面人名,眼眸幽深,神情依然未变分毫,身姿挺拔。
朝臣中有人疑惑出声。
“此为何物?”
大家睁大眼盯着这两千人名,皆未瞧出蹊跷。
一非达官显贵,二非商贾世家,没有一个人是他们这个地位识得,不知刁蛮公主拿出来此物作甚?
楚钰缓步走到殿前,素手轻轻抚过联名状,檀口微张。
“回陛下,正面一人代表一户,这一千家户,四千余人皆受过谢峥恩惠,听闻谢峥入朝,特此联名以示支持。”
她眼睛瞥过谢峥,眉尾微挑。你要权势,本宫便予你泼天富贵,单看你谢峥有没有这个本事接住了。
谢峥凤眼微眯,眼神看着娇公主半分未挪,朝中有人呛声。
“这些人中可有人官爵加身?”
娇公主昂首。“未!”
“那可是隐士高人?”
“不是!”
那人嗤笑出声。“既无官位也非高人,凭区区四千百姓的联名书就让谢峥位居丞相恐怕不能服众吧。”
“哦?”她转身,走到人身前,眼神轻佻的像是去倌馆选郎。
“青袍黑带,不过区区从五品身也敢以官位论高低。按你的分法,本宫说话哪轮得到你在这放肆!”
楚钰公主封位及正一品,是公主中最高的位号,与当朝丞相平级。中年人面色青白一片,她嗤笑道
“本宫听说去年科举有一中年出身寒门,不惑之年才进士及第。看阁下衣衫褴褛,手指粗糙,老态毕现,想必和此人情况差不离吧。出身市井,如今却看不起市井之人,这就是汝所读圣贤书教会汝的道理?还是说你嫉恨谢峥,因他可平步青云,而你就算经历一次又一次的科举还是比不上他?”
公主言辞犀利句句如刀刻在对方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