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峥说着声音停顿稍许,双手背后,语气加重。
“其它不平的地方也都铲平些。”
巫武拿衣服打包的手顿住,掏了掏耳朵,不确定的问。
“公子说的是……谢府?”
之前他们有了第一笔资金时他就曾隐晦的问过公子是否要将谢府买下来。可公子当时听了神情恍惚,过后却又说不用。
谢峥一个眼神扫过来巫武立马闭嘴关门出去,而内心八卦之魂疯狂燃烧。
公子为何突然吩咐这种无厘头的事情?
他武功这么好难道还怕平地摔?还是地里有什么宝贝?
莫非谢家当年家产并未全数充公,而是私藏了一部分在地里?
如此机密的事情绝不可外露,巫武暗自决定明日自己一个人去铲地。他可太聪明了。
屋内,谢峥熄灯身体融入黑暗,面色不明,只余一双眼眸中晶亮的星子暴露了主人对过往的回忆。
喜欢?当时的自己也是这样想的。
少年生长在粗鄙的边境,他以为女孩主动便也是喜欢了。可他生性聪慧,冷静下来自然而然就明白了。
为何一国公主会只身在那,顶着烈日,既不坐轿也不在酒楼歇息?
而且刚好那么巧他在那躲清静?
没有缘分的巧合都是蓄谋已久,后来某一日谢峥突然就懂了。
楚钰年已十七,皇上一直有意让她出嫁,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谢家声势浩大,若能联姻,于当时还是太子的皇上是一大助力。而且谢家男人不纳姬妾,后院绝对清静,对女子来说确实有极高的吸引力。
因此,谢家三位公子在京城姑娘们心中是极佳的夫婿人选,即便是双腿不便的谢翎也是无数姑娘的梦中情郎。
而楚钰当时中意的人选必然不会是小她三岁,没到成婚年龄的谢峥。
所以,娇公主看中的夫婿人选不言而喻。
谢峥嗤笑,真正让少年却步的不是与三哥竞争。少年满腔热忱,他有自信让楚钰只看到他。
让他却步的是因为他明白了娇公主不是在给自己挑情郎,而是在找盟友。
不够优秀他可以提升自己,他也可以拾腾拾腾爱干净,他甚至有自信能比三哥优秀。
对待十四年来他找到的最美的姑娘,他愿以全部真心待之。可若对方从一开始看重的就不是真心,他再怎么做也不算得偿所愿。
少年傲气未折,抽身毫不犹豫。
……
次日清晨日头依旧晴朗,公主府下人们都已开始一天的任务。
此刻宽大精致的室内一片安静,青灰色的帷幔垂向地面,里面曼妙的身影微动,引起了屋外守着的悠儿的注意。
稍许一只玉白的藕臂从床帏中伸出,肤白娇嫩,突然玉臂翻转,上面的一点猩红朱砂在白色锦缎的衬托下显目异常。
悠儿见此眼中含着怜惜和愤恨,她挡住身后众人探究的视线,上前轻轻将公主的衣袖拉下,嘴里轻声唤道
“殿下起来了,奴婢伺候您梳洗。”
悠儿落在她手臂上的视线怜惜又愤恨,楚钰眉眼淡漠,勾唇嗤笑,“遮什么?她们又不是没有见过?”
玉白纤细的手将衣袖拉上一截,露出之前的朱砂,她饱满的指腹在上面重重擦过,印记丝毫未褪,反而因为用力使得周围本就娇软的皮肤更红。
悠儿眼神慌张,连忙将她要再去擦拭的手拉住。嘴里慌张道,“公主这是做什么?别误伤了您的身子。”
哈!她轻笑出声,手臂的红点刺眼至极。
它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三年前常姑姑是如何将空洞没有灵魂的她从凌乱的床上拉起,为她光滑细腻的手臂悄悄点上一颗朱砂。
心中戾气窜起,然而心跳却依旧还是虚弱缓慢,公主起身吩咐,面色笑意深深。
“替本宫选一件寿礼,今日我们去看热闹解解闷。”
悠儿板着一张小脸挑眉,努力维持着现在身份所需的刻板脸,心中嘀咕,看来今日又有人要倒霉了。
街巷柳树路口便是王府,王府自来以清廉高洁为新姚百姓爱戴,所以即便身份贵重,府中摆设却一致简单。
谢峥到时王太傅正在门口亲迎前来贺寿的客人,见到谢峥一身简朴而来,表情有些不虞。
想起女儿在他面前为他说的好话,虽说不信,可谢峥现在确实已经是丞相,尽管没人会认为他能坐稳这半年。
官场打摸数十年的老狐狸又岂会将情绪摆在脸上,王炳良笑着上前好似全然不记得当日退婚一事般,亲和对谢峥道
“祝贺谢贤侄成为我朝第一位最年轻的丞相,小小年纪便有此作为前途不可限量啊!贤侄来此我心甚喜,来来来,今晚你我一定不醉不归!哈哈哈。”
“太傅说的是,谢丞相年少有为,来日定是我朝的顶梁柱啊。”
众人悄声瞧了谢峥一眼,打着哈哈附和王炳良。眼神却是掩不住的鄙视,毕竟谢峥连贱籍都未除去,而且还得罪了陆尚书,前途?半年后能留条命就不错了。
“哟!这是都在门口杵着当门神呢吗?”
娇柔造作的声音一起,在场的人身子齐齐一僵,这扫把星怎么来了?
楚钰搭着悠儿缓缓迈下马车,一身火红衣裙热烈灿烂,配上她精致的面容与脸上朱砂痣相辅相成,妖艳却又似乎极致清纯。
悠儿站在一旁哭笑不得,公主护着谢丞相已经快到疯魔的地步了。连旁人眼神的嘲讽都看不下去,非得为人家出头。
她怜悯地扫过不知请况的众人,心中只能道他们活该,谁让他们犯了这位姑奶奶的忌讳。
欺负谁呢?看清楚这是谁了吗?这段日子悠儿算是看明白了,谁给谢峥气受公主还不得扒了他的皮。
门口一睹新姚第一美人穆雍公主风姿的年轻公子齐齐停下脚步放慢呼吸,他们暂时忘却了楚钰身上的留言诽谤,如此美貌之人怎会如传闻般残忍冷酷,定是谣言!
各位公子之间推搡着只为一睹芳容,倏地一位白衣面容俊朗的男子被朋友推上前时不小心碰到了楚钰衣袖一片红色衣袂,现场顿时安静。
那公子好像也想起了公主凌园因男子触碰一角看人双腿的传闻,顿时面色惨白,冷汗直冒,哆嗦着下跪求楚钰放过他。
公主本就沉郁的心情被这些事搅得更糟,她垂眸盯着地上瑟瑟发抖的年轻公子,红唇轻启。
“你很怕本宫?”
年轻男子脸色更加凄惨,听到楚钰这话头摇的像拨浪鼓般,“不,不是。”
男子颤抖的越发厉害,公主勾唇,“哦!那你想要留下你的哪条腿?”
现场顿时静的连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良久人群中有人吸气的声音传来。
看来传闻果然属实,穆雍公主美则美矣,可惜是朵带着巨刺的芙蓉,还是染病奄奄一息的那种。
哼,胆小怯懦之辈!楚钰宽大红袖下的手微微抬起示意手下,倏地心脏的跳动强烈传来,身旁一抹玄色鹤氅上前。
“哎!”谢峥似乎轻声叹了口气,将公主眸底的不耐烦与恼怒尽收眼底。
“今日太傅寿宴,殿下可是来做客送礼?”
“是是是!今日各位前来为老夫贺寿,老夫感激不尽,快进来快进来!”
王太傅赶紧出来挥散人群,今日来的都是些达官贵人或他们的子嗣,若是出了什么事,他亦不好交代。
“不知公主今日毗临寒舍,老朽真是荣幸之至,殿下快请进。”
说完他抛下前门迎客,亲自领着这位祖宗进府。他擦擦额头的冷汗,心里直呼倒霉。
乖乖!今日邀了陆尚书和其长子他特地没让人送请帖到公主府,但她怎么就不请自来了呢?
楚钰眼眸细密地扫过男人,腰杆笔直抬步随着他走进这又一处战场。
她低声问他,“方才的事你可有一丝生气?”
旁人诋毁轻蔑,虽知谢峥一路走来必定受了不少,但也不妨碍心里不舒服。她必须杜绝一切导致他心绪不佳的缘故。
脚步微顿,谢峥眼眸闪过一丝诧异,他低头,身旁的娇公主顶着一张清纯魅惑的小脸,眸中毫无戏谑。
于是他试探着道,“殿下方才发难是因为顾忌臣的情绪?”
高大威武的身板放慢脚步与她同行,复又摇摇头。
“那些话臣并未放在心上,殿下不必担心。”
“嗯!”知晓他心中无一丝恼恨她也放下心来,加快脚步。
美人儿连一根头发丝都是精致的,纤细的腰肢轻摆,昂首挺胸,一步一曳间皆是万千风华。
谢峥在身后注视半晌,抬步紧紧跟上那一抹火红衣裙。
“王兄,贺喜贺喜呀!”
“祝王太傅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祝爹爹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爹爹万福!”
“公主,丞相千安!”
顺着一道青石路便到了迎客的地方,三人一迈入室内,作为今日的寿星自是收到了一大波祝贺。
顺带着被问安行礼的楚钰二人毫无半分不自在,跟着王太傅走到临时为她安排的座位上,红裙摆微扬矮身坐下。
因着不敢得罪陆氏父子,本应在首位的谢峥的座位被安排在楚钰下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