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垣在那刻清晰无比地听见自己自尊碎裂的声音,终于,这份求来的爱主人要收回去了。
“嘶……”
公主一袭白衣注视着他,眸底闪过一丝狠戾,双手慢慢将手中纸张撕碎。
陆垣满眼震惊,以为她反悔了。男人衣袖下双手紧攥,满眼期待地望着楚钰。
公主吩咐侍女拿来纸笔,抬起玉臂在正堂桌案上洋洋洒洒写下一篇,命悠儿拿给陆垣。
陆垣急切地接过书信,愣在原地,双目呆滞。
“陆垣,我楚钰并未做对不起你之事,是你背离在先,所以理当是本宫休了你。”
甜腻的声音说着这世间最无情的话,楚钰转身,抬头望着眼前的前夫,眉宇淡漠道。
亲耳听到妻子如此冷漠地做出休夫之举,陆垣已经没有时间感到羞耻,他只觉得他们的公主殿下对人太过无情冷酷。
但他却并未太过惊讶,陆垣叹息,或许从一开始他就清清楚楚的明白自己在公主的人生里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局外人吧。
可人非草木,他不知道公主到底是何等的铁石心肠才能将三年的夫妻情分一下子全部抹去,他做不到。
陆垣眸底伤痛失望,半晌才盯着上首的人儿缓慢道
“阿楚,你没有心。”
楚钰望着陆垣,像极了八年前陆垣初见公主时,楚钰坐在马上低头看他的眼神。
原来,这些年终究是他强求了,尊贵的公主殿下住在高高的城墙里,有一颗暖不热的石心。
旁人以真心换之,只会被她冷硬的心脏伤得遍体鳞伤。
矜贵的青年迈步离开,手里攥着的信上未干的墨迹染黑了青年玉白的手,公主眉眼淡漠始终不曾开口。
旁边缓过神来的常姑姑和悠儿把大张的嘴合上。常姑姑在公主身后望着楚钰一动不动站着,默默叹了口气。
当局者迷,驸马只看到公主冷心冷情,悲伤而去,又如何看到石头包裹下那颗炽烈热诚的真心。
公主若真丝毫未被驸马打动,早在三年期满便与驸马和离。近一年来驸马四处躲着公主,经常几夜几夜不回府,想必公主早已经看出来驸马不想和离。公主放任驸马,又何尝不是在放任自己呢?
她叹息,只可惜二人终究无缘。
“常姑姑。”
楚钰叫住准备离开吩咐下人给公主备水沐浴的常姑姑,精致的脸上表情镇定。
“吩咐人帮我送一样东西出去。”
天色已经彻底昏暗下去,些许门前挂有灯笼。或等待着归家途中的归人或才开始营业,从上往下看,此时的京城也是一片星图璀璨,接天一色。
一道黑影飞速穿梭在各个屋顶墙角,身手不凡,怀里好像抱着什么东西,时常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目标明确直奔京城一处角落而去。
“吱!”
窗边传来一声响动,青年身着白色亵衣,衣冠松垮靠在榻上,撑额看书。
谢峥眼神清明,对窗边的异动视若不见。
窗外的巫武翻窗进来,双手握紧衣扣冰块脸依旧,不过激动的言语暴露了他此时内心崩溃。
“啊!公主府实在欺人太甚!他季向凉仗着有些拳脚功夫这般欺辱于我。我巫武十八年来还没受过这般羞辱。不行,我要去教训教训他,出了这口气!”
巫武想起回来一路上攀岩走壁,任何风吹草动他就像惊弓之鸟一般迅速躲起来,简直颜面扫地。越想越气,他下意识便去拔剑……然后屋内二人看着黑色的衣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分开落地。
谢峥拿书覆眼,无奈地摇了摇头,对习武时只记得通任督二脉忘了通脑子的人表示同情。
“公子,方才公主府传信说公主休弃驸马。陆垣现今已回陆府,不知他接下来会否有动作,恐对公主不利,要属下吩咐下面的人盯紧点吗?”
谢峥垂眸沉思良久,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
“吩咐下去吧!公主府那边还是一样不得近身,只在外观望便好。陆垣那边盯紧点。”
“是,还有公主府方才派人送过来玉凝膏,说是给您敷伤口用。”
巫武抬眼瞧着谢峥脸上抹去血迹,只剩浅浅一道痕的伤口,嘴角不受控制咧了咧。
这公主也太矫情了,自己伤了人事后清醒不好意思了,一句道歉也不说,送这么十金一罐的药膏子就算赔罪了,这也太敷衍人了吧。
谢峥挑眉,垂眸盯着药膏良久,精致小巧的瓷瓶上还有公主府特有的梅香,轻轻靠近暗香袭人。
谢峥眸底闪过几丝笑意,对着巫武低声。
“收好。”
说完他转头看向书架,琳琅满目的书籍堆满。只有右角边缘处有一空出的地方,摆放着一个青灰色的首饰盒。
谢峥眼神柔和下来,温声吩咐。
“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
……
经过方才的尴尬,巫武智商回笼。至于具体要怎么对付季向凉,还需仔细筹谋。
这时候要是他像公子那样聪慧就好了,快把本就不太运转的脑子搞废的巫武内心感慨。
公子这些年把对他落井下石、嘲讽、欺辱过他的人都暗中还了回去,且当事人还觉得公子是恩人对他感恩戴德,现在他想起吴公子的事对公子还有些犯怵。
三年前那位吴公子当众嘲笑谢将军是叛国贼,他当时初初接触公子还以为他会与对方当场打起来。
毕竟传言的谢小将军嫉恶如仇,曾经当街杀过一位强抢民女的恶霸。之后被谢将军亲手打了一百大棍,小将军在床上躺了一个月,康复后依旧我行我素,毫无认错态度。
但谢峥当时一言未发。他以为谣言误人时,公子转头将到手的吴家铺子脂粉秘方卖给了吴家生意上的对头。
吴家生意从此一败涂地,接着公子又在吴公子走投无路时上门表示愿意出钱买下他的地产,言语诱惑吴公子去他自己暗处的赌坊。
巫武扶额,结局显而易见。最后的结果是吴公子免费送了公子他所有的家产,还对他雪中送炭的恩情感恩戴德,被债主追得举家离开京城去开垦荒地。
从那时起他就暗暗下誓,宁得罪小人也不能得罪自家公子,得罪小人至少不会被耍成傻子,巫武担心那些人日后回过神儿来一气不定真痴傻了。
“阿楚,你是不是看上那小白脸了?今天你们在房里我就觉着他瞧你眼神带勾。你可别着了他的道,那小白脸一看就是只老狐狸,听说他在锦绣坊还有个老相好。”
听说那个老鸨都快比他大一轮了,他还下得去口,也不嫌硌牙。季向凉一边诋毁谢峥一边嫌弃道。
连日发生的事情让楚钰一直奔波。劳累之下她实在撑不住了,上好药后早早便让悠儿宽衣准备入睡。
常姑姑和悠儿也被牵扯奔波,楚钰怜她们劳累,便打发她们早早休息。不用守值,在她的公主府还没有人能不惊动一人进来,此时她听到门口的声音只来得及将外衣披在身上。
她转头盯着门口僵住的人影,眼神锐利。
季向凉一边说一边推门进来,待看到屋内床榻前的身影,身形倏地顿住。
“放肆!还不给本宫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