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艳阳高照,阮府内的丫鬟侍从们皆换上了新衣,人人都是一副喜上眉梢的模样。
阮桃坐在镜前,定定地望着镜中熟悉又陌生的的自己:满头珠翠轻摇,眉间朱砂一点,梳理得整齐得体的发髻没有一丝凌乱的碎发,唇边嫣红的颜色映衬得镜中人的皮肤更为白皙透亮。
时间过得极快,转眼间便到了凤玦与皇帝挑选的黄道吉日。
门外已经催促起来,阮桃示意丫鬟带着盖头随自己出去,便步至大厅。
眼见得阮父与吴氏坐于厅上,她盈盈拜倒,道:“尊上之恩,女儿受用不尽,这便去了,请尊上保重身体,万勿挂念。”
拜别礼毕,丫鬟便替阮桃蒙上了盖头。
厅外已经敲锣打鼓奏响了礼乐,马蹄声起,身为新郎官的凤玦也早已等候在门外。
按照仪制,将要出嫁的应当由亲眷送出门外交允新郎官手上。
这件事本该由吴氏来做,但在凤玦的授意下,最后领着阮桃出门的,是她的哥哥阮清。
将阮桃的手交到凤玦手中之时,阮清的手停留了好一会了,方才郑重地将二人的手放在了一起。
阮桃受着哥哥的影响,只觉有几分不是滋味。
她握住了凤玦的手,心底里更是生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来。
她踏上花轿,听着轿外传来的绵延悠长的“起轿”声,也不知是被这重得离谱的凤冠压得头疼还是为着别的什么原因,往轿身靠了靠,试图令自己放松下来。
花轿穿过热闹的集市,两侧开路的禁卫虽将爱看热闹的百姓阻拦在外,但细碎的讨论声还是传进了她的耳中:
“这是谁的花轿呀?”
“嘿,这你都不知道?听说是皇上赐婚,将阮家的二小姐嫁给了玦王。瞧瞧这排场,啧啧”
“听说玦王一表人才,仪表堂堂,是个不可多得的俊俏男子呢。”
“再俊俏也轮不到你!再说了,传闻他暴戾无情,这新娘子呀似乎又是个病秧子。”
“哎,可惜了那阮家的嫡女哟……”
听着听着,阮桃本有些沉重的心情忽觉松泛了起来。
对于不知情的百姓来说,他们这是雾里看花,水中望月。
而对于这场婚嫁心知肚明的阮桃来说,前路已经无比清晰,只要坚定的走下去便好,又何须为了他人的评价而动摇?
这么想着,阮桃彻底放松下来,甚至跃跃欲试想掀开盖头瞧瞧她那坑徒弟的师傅有没有偷偷前来观礼。
不过方才揭开一个小角,便从车上帘子的缝隙里看到了凤玦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间投射过来的目光,只得悻悻然地放弃了这个大胆的念头。
花轿行进的极稳,却也并不慢,未过多时便到了王府。
被盖头遮挡了视线的阮桃听得三声箭矢破空声响起后,便在陪同丫鬟的搀扶下走下了花轿。
随即,她听到凤玦低声说了些什么,那丫鬟便将她的手交到了凤玦手中,改由凤玦亲自搀扶着向前。
阮桃只猜他这是做戏便要做全套的意思,配合着依次跨过火盆与马鞍,这才行至厅堂正中央。
“一拜天地。”
阮桃小心翼翼地馋着凤玦的手转身,朝外躬身一拜。
“二拜高堂。”
听闻凤玦母亲早逝,此刻坐在堂上的,想也知道必然是皇帝本人了。
毕竟古人有训道,长兄如父。
依旧是毕恭毕敬地一拜,终于,二人转向了对方,行了最后一礼。
“夫妻对拜,礼成,送新人入洞房——”
繁杂的仪式终于结束,等凤玦前去应对前厅的诸位亲眷大臣们,而阮桃被送往洞房中时,她只觉得自己的脖子虽还长在身上,却仿佛快要不是自己的了。
但好在洞房内无人伺候,她可以大胆地将整个身子倚靠在床边上,也用不着顾及什么仪态是否端庄得体了。
毕竟根据二人商议的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阮桃都饿得饥肠辘辘开始思考要不要对洞房内用于撒账的干果下手了,凤玦这才带着清冽的酒气,推门而入。
根据他们的约定,只需要走个流程给在外窥伺企图闹洞房的人看既可,用不着假戏真做。
是以,阮桃听到门被推开的轻响便乖乖坐正了,预备做完最后的事儿,好将头上这一顶重得要人性命的凤冠摘下来。
谁知凤玦进门以后却并未着急揭盖头,反而坐到了她身侧。
正当她等得有些疑惑之时,一个凑得极近的声音在她耳侧响起:“陛下派了宫廷内的教养嬷嬷来,今晚我必须得歇在这里了。”
阮桃只觉耳边的温度不受控制地攀升,只低低地“嗯”了一声,甚至没来得及对他凑得如此近说话表示抗议。
在外人看来,便是玦王夫妻二人感情极好,玦王方一脱身,连盖头也未来得及揭开,便急着与玦王妃说了些什么私密话。
尔后,凤玦以秤杆挑起了阮桃的盖头,倒也没做什么多余的动作,规规矩矩地依照既定的规矩,与她将一杯合卺酒共饮而下。
按照婚礼的流程,接下来便是重头戏:洞房。
只是二人都没有走这个流程的想法,只是为了应付房门外的教养嬷嬷,只得赶鸭子上架,各自解了外衫,便一里一外,齐齐躺进了被窝里。
并不厚的被褥将二人包裹在一起,床铺恰好睡得下二人,但距离却挨得极近。
阮桃睁着眼睛,几乎可以数清楚凤玦的睫毛有几根,但若是闭上眼,又能更为清晰的感觉到他的呼吸在耳畔缭绕不去。
一时间她颇为窘迫,僵着身子不知如何是好。
“你很紧张?”
用以照明的红烛早已被凤玦吹熄,这样房外人就算有心窥看也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没有,只是你挨得太近了,我热得慌。”
阮桃虽被他一语道中了心思,但犹嘴犟不肯承认,移开了视线,不去看他那在黑暗中仍可看清的眼眸。
“想不到你还是是那种会口是心非的类型。”凤玦似乎心情很好地轻笑了一声。
阮桃只得转到他看不到的地方,无声地翻了个白眼。
今天也是想和师傅断绝关系的一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