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位玦王叫他们过来,只是单纯地想看他们吵架?!
一时营帐内静的可怕,连落下一根针都能听见。
几位直性子的礼官才要质疑,便见坐上的凤玦又恢复了平日里那生人勿近的模样。
“如本王所料不错,昨日副使所救治的,便是此地苗寨首领,由她前去,万无一失。”
此时的阮桃一行人,已然被恭恭敬敬地迎进了一处被一众竹楼众星拱月围绕于其中的,更为高耸、精致的吊脚楼。
与昨日去的竹楼那般狭窄、逼兀不同的是,此次方踏上二层,便可见陈设规整的室内。
从竹梯到摆设再到窗几,虽也是竹制品,但却无一处地方有尚未削干净的分岔。
阮桃在凤玦的示意下,带领着一队侍卫与几匹上好的布帛便进入了此处。
待前方带路的苗疆男子为他们将帘子掀开,一处清新雅致的内室便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你来了。”
屋子中央,一位穿戴着苗疆传统服饰的女子静静地转过身来。
令阮桃讶异的是,她嘴里说的,竟也是汉族语言。
明明是熟悉的容貌,只间隔了小半天时间,竟如同换了一个人似得。
女子脸上带着和善的微笑,转身间一身的银饰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是的,我名唤阮桃,作为中原的使者来到此处,为吾国陛下传达我们的友谊与善意。”
阮桃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微微躬身道。
女子的脸上似有一瞬间的惊讶,未过多时便敛去了。
“仡侨兰,是我的名字,你也可以叫我阿兰。”
仡侨兰双手交叠于前胸,郑重地行了一个苗族的礼节。
“如你所见,我是这一片苗寨的首领。”
她忽地轻笑一声,道:“很抱歉,我和仡侨恪都欺骗了你,我并不是他的妈妈,而是他的姐姐。”
阮桃面上却没有太多意外的神情,甚至隐隐带着几分期待。
昨日仡侨恪在见到仡侨兰时第一时间便用汉语喊了一声“阿妈”,这便是漏洞所在。
即便是精通某一种语言的人,在面对自己最亲密的人时,还是会不由自主地使用两人最熟悉的语言。
试问谁会对常年说着本族语言的母亲说出异国的语言?
那便只有一个解释了:他是故意喊给阮桃他们听的。
仡侨恪如此做,不须想便是营造出一个孝子的形象,从而使阮桃这些异国来的使者为自己救治姐姐。
对,是姐姐,而并非仡侨苗寨的首领。
对于别国的使者来说,不在他国重要的领头落井下石便已经是安分守己。
至于施以援手,那是完全不会存在的事。
阮桃点了点头,却没有质疑什么。
她在等这位首领说下去。
“看阁下的反应,似乎是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仡侨兰面上有几分惊讶之色。
“我方才已经说过,我们从遥远的中原来到此处,并不是带着恶意来的。”阮桃淡然一笑道。
“听闻中原军士骁勇善战,所过之处众皆臣服。”
仡侨兰坐在了屋中央的竹椅上,一双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阮桃。
“若我等有丝毫恶意,此进入苗寨刻的便不是我们这些文臣使节,而是精兵十万。”
阮桃此话一出,屋子里的空气都好似凝结了,双方都紧张地互相注视着。
这块并不小也却也不算大的地方,站着苗疆的首领与精壮的苗族侍卫,也站着汉人的使者与精锐将士。
只需要一点儿火星,或是谁的长剑出鞘的铿锵之声,这块平静下暗流涌动的地界,便会轰然炸裂。
但,人们或期待或害怕的场景并没有发生。
仡侨兰笑了,她的笑声如同清脆的铜铃,又似潺潺流动的溪水一般,将弥漫的火药味冲得一干二净。
“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
仡侨兰不顾形象地笑着,险些笑出了眼泪。
“早闻汉族皇帝有意出使我苗疆,本以为来的是个迂腐的老头儿,没想到是一位这么有趣的姑娘。”
笑了这么一会,仡侨兰忽地敛了笑意,郑重地望着阮桃:“昨日得阮桃姑娘妙手回春,此恩此情,不敢忘怀。”
她顿了一顿,又道:“不过,作为仡侨一姓的现任首领,我却不能置族人于不顾。”
“我可以以仡侨一姓首领的身份支持你我二国建交,但前提是,你需要给我一个这么做的理由。”
这位女首领端坐着,脸上带着笑意但又不达眼底。
“我们既然敢前来,自然会有足够的诚意。”
阮桃拍了拍手,让底下的侍卫将准备好的布帛抬了上来,尽数放置在一旁的案几上。
受了这么些重量,竹制的案几难以避免地发出了些声响。
阮桃看见了仡侨兰眼底的疑惑不解。
钱财乃身外之物,就算是苗疆少有的丝绸布帛,对于他们的吸引力也是有限的。
也仅仅只有一小部分从商之人可能会因为找到了生财之道而暗暗窃喜。
作为首领的仡侨兰,却是不缺这些的。
然而她并不是想用这等寻常的物件作为“敲门砖”使用。
还未等仡侨兰开口质疑,阮桃便拿出了令她此行的信心所在。
装在皇室也少见的半透明玻璃瓷器中的,是一株尚带着泥土的植物。
“请看,这才是我们此行带过来的,最重要的礼物。”
阮桃将它摆在桌子上,冲仡侨兰笑道。
“我从小便走遍苗寨的几座大山,却从未见过这种植物。不知可否告知于我,这是何物?”
仡侨兰似乎隐隐猜到了什么,眼底闪着希冀的光芒。
“这只是一株普通的植物罢了,它的叶子也只可用于观赏。”
阮桃仍好整以暇地笑着:“只不过,它的每一根茎,都可以作为餐桌上的食物。”
要说沙漠之后,群山环绕的苗疆最缺的是什么,那必然不是奇珍异宝与天地灵药。
他们最缺的,是除了山中需要费力捕捉的动物之外的,靠耕种就可供给生活的植物。
苗疆擅蛊,亦擅编织。
而他们的耕种水平,甚至还不如远在另一侧的游牧民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