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方才我还没有与你说过我的名字。”
阮桃见他眸中的怀念,只觉得鼻尖有些酸涩。
“我的名字叫,阮桃。”
方才还对自己的邋遢感到无所谓的司徒空,此时见阮桃如此说,像是被针扎了一样,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只见他撩起额前海藻一般的遮挡了视线的乱发,声音颤抖地问道:“你……你说什么?”
“前辈,我就是你在寻找的阮桃。”
阮桃也站起身来与他对视,眸中带着温暖的笑意。
“没想到,当年那个古灵精怪的丫头,已经长得这么大了。”
司徒空激动地伸出手想要抚摸她的长发,但却又犹豫着缩了回去。
阮桃看到了他这个动作,却是并不嫌弃地握住了司徒空的手。
“一别多年,我却是不知前辈会如此执着,不然我便会尽早过来寻找前辈了。”
然而司徒空却像是十分在意一样,只是与阮桃礼节性地握了一下手便触电似得将手缩了回去。
接着,令阮桃颇为惊讶的一幕便发生了。
司徒空突然跪倒在地,冲她极为诚挚地道:“司徒空此身已无长物,也没有更多的牵挂。余生愿追随小姐,用生命守护小姐。”
阮桃一看却是急了,立刻便伸手要将他扶起来:“我不过是在年少无知的时候,尽了一个医者的本职,并不值得前辈如此。”
司徒空却倔强地摇了摇头道:“值不值得是一回事儿,该不该这么做却是我早已想好的决定,请小姐不要拒绝我。”
最后阮桃还是叹了口气,任由他行完了那一个效忠礼,继而便终于是将司徒空扶了起来。
接着二人又畅聊了一番有关于阮桃小时候的回忆。
不知不觉间,时间便就这么过去了。
夜幕也被黎明的曙光给撕扯开来,天已然大亮了。
阮桃醒来的时候,只见自己趴在桌子上,身上盖着一件衣裳。
她已然不记得。司徒空是什么时候不见的了,只是想来自己身上的这件衣裳便是司徒空盖的吧。
阮桃将身上的衣服拿开,起身伸了个懒腰。
她伸手挡着眼前看起来较为刺目的阳光,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魏过多时,敲门声便在外面响起了。
“公子,昨晚睡得如何?”
外面传来了徐竞的声音,想来敲门的也是他了。
阮桃顺手将那件衣裳放到了椅子上,便去给徐竞开门。
“还不错,这儿虽然偏僻了些,但也比较安静。”
阮桃冲他微微一笑,却见后者一副十分诧异的模样道:“公子,你没有……遇上什么?”
或许是因为这宅子常年被传有鬼在内,并且之前住的人都遇到了“鬼”,故而连徐竞自己似乎也信了这闹鬼的传言。
阮桃挑了挑眉,却不想将实情解释给他听,只是摇头道:“或许只是以讹传讹吧,我什么也没有碰到。”
那徐竞两只眼睛瞪得溜圆,也不知在想什么。
继而他又是扼腕叹息,又是捶胸顿足。
但随即他还是将写好的文书递给了阮桃,两人各自在那便宜了一半价格的文书上签字画押。
末了,徐竞还苦着脸说:“唉,或许是公子吉人自有天相吧。”
“那便谢过徐老板吉言了。”
阮桃笑得高深莫测。拿着宅子的地契便走出了宅门,预备着去集市上挑几个得力的伙计,将这铺子早日开起来。
阮桃要去的是京城之中最大的集市,那里有大量的官奴以及私奴发卖。
所谓的官奴便是那些获罪被卖做奴籍的官宦子弟。
这些官奴大多桀骜不驯,当然也有一些因为家破人亡而从此心灰意冷,成为一个言听计从的傀儡的。
至于私奴,便都是那些自觉没有活路了的平民百姓。
平民百姓有两条道路可以选择,一是自行与前来购买的签订卖身契,二是先行与卖场定下契约,由卖场来决定卖出的价格。
一般来说,卖场会收取一定的手续费,故而这市场之中多的是那些自行发卖自身的人。
仅仅是阮桃走过的两边的道路上,便有不少在头上插着草标卖身的,实在是过不下去的平民百姓们。
阮桃感受着周身的热闹,闲庭信步地走着。
两旁的或是略有些姿色的女子,或是看起来较为壮硕的男子。
他们都卯着劲儿地朝两旁路过的达官贵人们诉说着自己的苦楚,并祈求他们将自己卖回去。
阮桃甚至还看到了一位身着素衣、头戴白花的女子,趴在在一个裹着白布的尸体身上痛哭,并哀求着围观的众人们将她买下,好为她的父亲安葬。
“官人,您就帮帮奴家吧!”
那位身着素衣的女子不知为何,看见阮桃前来,便哭着扑过去,抱住阮桃的大腿。
“奴家的母亲早亡,是父亲一把屎一把尿地将我拉扯大。可是天公不作美,这飞来横祸,让奴家又失去了父亲。”
阮桃哪里见过这架势,一时竟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险些带着那白衣女子一齐跌倒在地。
还好她眼疾手快,扶了那白衣女子一把。
阮桃叹了一口气道:“本公子并非不想帮你,实在是我所需要的人,并非像你这样的柔弱女子。”
阮桃并非没有对这女子起恻隐之心,但她始终觉得这女子见她便不管不顾地扑上来的样子,十分可疑。
在阮桃到来之前,她都是一直扑在那白布上嚎啕痛哭,一幅痛不欲绝的样子,只是偶尔会求上两句。
但周边的人听那白衣女子所报的价格都纷纷摇头离去。
“官人,您就怜惜一下奴家的一片孝心吧,只需要五两银子就可以让奴家的父亲安葬了。”
那白衣女子娇柔无力地跪坐在地上,望向阮桃的眼神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然而这时却听旁边一个围观的看起来颇为浪荡的公子将折扇一收,摇头晃脑地走到了她们身旁。
“本公子方才还听说,你想用十两银子安葬你的父亲,此时怎见了这位公子来,又降了价格?”
阮桃回头看了那公子一眼,没有说什么,只望着那白衣女子,等候她的解释。
“公子应该也知道,奴家在这待了许久,始终没有人问津。见了这位公子,只觉得他必然是个心善的好人,故而前来相求。”
白衣女子这话倒是说得滴水不漏,反倒暗中将阮桃捧了一番。
阮桃却向来是不吃软也不吃硬的人,这阿谀奉承的话她也听得不少了,并不会令她被冲昏了头脑。
“官人,奴家可以为您端茶倒水,让奴家做什么都可以,只求您帮帮奴家。”
白衣女子见阮桃没有表态,哭得更为可怜了。
甚至连围观的人也忍不住朝这边看来,对着阮桃指指点点。
一般来说,这般有一些姿色的女子都会有不少的人抢着要,但这位女子报的价格确实是虚高了些。
在市场之中卖身的女子最多不过一二两银子,只有那些颇有些出身的官奴才会卖得五到十两银子之多。
“本公子说了,不需要。”
阮桃见她利用着围观众人的同情心这样百般纠缠于自己,不仅没有方才那份同情的心绪了,反倒多了几分厌恶。
她紧紧皱着眉头,毫不犹豫地便朝着前方走去,不再搭理那女子。
那女子却像是好不容易见到了一个摇钱树一般,死活不肯放手,扯着嗓子大喊道:“官人,您要是就这么走了,奴家可是没有活路了呀!”
这一喊终于是成功地使得阮桃停下了脚步。
只不过阮桃转过身来之时,却并没有给她好脸色看。
为了符合一般京中贵公子的装扮,阮桃也一直随身带着一把折扇。
此时阮桃转过身来,便一把收起那折扇,一手拎着折扇走到了那女子的身旁。
“你叫什么名字?”
她似是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神情。
很快,阮桃便见那女子忙不迭地回答道:“奴家,奴家名唤做怜儿。”
答完阮桃的话之后,怜儿的眼中闪着希冀的光芒。
但阮桃却是笑而不语,不紧不慢地一把用那折扇挑起怜儿的脸蛋,笑眯眯地道:“哦?怜儿,倒是个好名字。”
“公子可是要将怜儿买下了?”
怜儿见阮桃做出看起来如此轻佻的动作,语调之中更是充满了期望,似乎只要阮桃一答应她便会毫不犹豫地与阮桃签订下契约文书。
“这个嘛,还是得容本公子好好考虑一番。”
阮桃如此说着,只听得围观众人的一片嘘声,却是不动声色地朝着那盖着白布的尸体挪去。
还未等那观众起哄着让阮桃即刻签下文书,阮桃便一脚将那白布踢得掀飞起来。
在那白布翻飞,如同一只巨大的蝴蝶在空中旋转跳跃之时,一声尖叫也划破了长空。
“公子,您这是做些什么?”怜儿尖叫着便要去抢那白布,不想那白布底下的东西已经露了出来。
怜儿在霎时间瘫坐在地,而阮桃则好整以暇地蹲到了她的身旁。
“不知怜儿姑娘觉得,本公子是想做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