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艳阳高照,屋内的气温却仿佛比寒冬腊月还要低上几分。
凤玦话方才说完,本是其乐融融,共享天伦的画面便演变成了一场安静却压抑的默剧。
阮父收回了脸上的笑意,阴沉着脸攥紧了手中的画卷。
凤玦也不发一言地抿着唇,眸带冷意。
“阮桃,你且说说是怎么回事。”
良久,阮父望了阮桃一眼,语气不太好地说道。
“老爷!都是妾身的不是。”
还未等阮桃回答,吴氏便一通抢白,蓦地跪倒在地:“近日里府内总有些个丫鬟小子偷偷溜出门去私会,妾身便吩咐了门房严加看管,不能轻易将任何人放进来,谁知这奴才有眼无珠,竟敢阻拦于王爷。”
这话却是在睁眼说瞎话了,若真为了阻拦偷溜的下人,又怎会只注意大门呢?
“素闻吴夫人治家有方,府上之人无一人敢于忤逆,如今看来,确是事实。”
阮桃微微一笑,似是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阮父:“府内众人听从夫人教导便是了,又何须理会他人的言语呢。”
此话一处,本以为有了台阶下的阮父脸色变得更差了。
虽说府内一众大小事务皆由吴氏打理,但若是重要之事终究还是不能越了阮父去。
吴氏这般处事却未曾知会阮父,还是闹到了跟前来才匆匆地辩白一通。
说到底,先前那般解释若是教她含糊过去了,兴许处置个门房便可。
但这会经阮桃这么一说,阮父的面子上也有些过不去。
即便是并不十分在意将事务交由妻子全权处理的丈夫,也会在妻子处事不当时有所怨怼。
更别说是阮父这种极其好面子,把面子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的人了。
“本王竟不知,阮府的当家之位原是阮夫人。”一旁的凤玦这时也来火上浇油,丝毫没有理会阮父此时黑得跟黑锅底似的脸色。
这便是权力的重要性。
倘若是哪位不重要的小官,即便是被吴氏摆了脸色,也只能打落牙往肚里咽。
因为官大一级压死人,权势就是一张万能的通行证。
然而凤玦却不是那么好相与的,他虽不受宠,却也是名正言顺的王爷。
跟他作对便是跟皇室作对。
试问,有哪个臣子敢于当庭跟皇上叫板呢?
“看看你做的好事!”阮父气得吹胡子瞪眼,重重的拍了一下案几。
“妾身……妾身知错了。”吴氏也未曾料到情况会如此急转直下,当即面露哀戚之色。
只见她双目通红,眼角带泪,却又好似倔强不肯落泪般道:“老爷,妾身来此数年,府里上上下下哪一件事不是妾身在一力操持?”
吴氏似乎哽咽了一下,方才继续道:“妾身一直事事以老爷为先,今次只是一时失察,误纵了刁奴,老爷真的要为一个不懂事的奴才冷待于妾身吗?”
阮桃冷眼看着吴氏这番表演过后,视面子重于其它所有的阮父,果然神色松动了不少。
说到底,吴氏对于阮父来说是结发妻子,而她阮桃只不过是一个嫁出去了的女儿。
俗话说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孰轻孰重自然不需他人分说了。
只不过阮父不可能就这么轻易地纵容了她。
即便阮桃在他的心目中无足轻重,他却不得不顾及身为王爷的凤玦的脸面。
只是如此闹腾下去,怕是也一时争论不出什么结果。
阮桃所要的并不是让阮父就此疏远吴氏,毕竟她这个爹是个什么性子,作为女儿她还是很清楚的。
她想要的只是给吴氏一个警告:不是什么人都能踩到她头上来的,她也不是能被轻易拿捏的软柿子。
“我自是知道夫人你持家辛劳,只是你今次犯下如此大的错误……便要看玦王如何定夺了。”
果不其然,阮父话锋一转,便将眼前这一团乱麻的麻烦事甩给了凤玦。
“岳丈的家务事,小婿自然不好插足。”凤玦岂是那般好相与的人,他面无波澜地朝阮父一拱手,好整以暇道。
此刻的阮父却像是吃了黄连一般,噎得说不出话来,这话表面上是在尊敬他,实际上却是在逼迫他对自己的妻子加以惩戒。
半晌,他叹了口气道:“刁奴欺主,以下犯上。便赏他家法五十鞭,逐出府去。吴氏用人不清,禁足三月。”
阮父说话间便已遣人将那门房拿了来。
那门房面如死灰,瘫坐在地上。
所谓家法五十鞭,便是以沾了辣椒水鞭子抽打受刑之人。
即便那人受不了此等刑罚昏死过去,或是直接一命呜呼,行刑之人也不可停下。
这便是家法,是悬在府内众人头上的一把利刃,是家主的威严所在。
可以看得出来,阮父对于让他陷于如此为难境地的门房无比痛恨。
对于一个犯了大罪的下人,他可不会有什么妇人之仁。
只是这时一旁的吴氏偏过头去,眼底流露出几丝不忍与怨恨来。
她方才为了逃脱责罚,已将全部责任都推到了门房身上。
此刻她不能,也不敢再为门房求情了。
不过是一个前来投靠的远房亲戚,又怎比得上她未来的荣华富贵重要?
因而众人都沉默着,看着仆从们将那门房拖了下去,还死死的捂住了他的嘴。
门外传来鞭子击打在肉体上的清脆声响。
未过多时就连门房那偶尔会遗漏出来的凄惨的呜咽声也都消失了。
“为父如此处理,你可满意?”
阮父望着吴氏灰败的脸色,终究是有几分不忍。
阮桃自然是见好就收,面带甜甜的微笑道:“父亲深明大义,赏罚分明,女儿佩服。”
叫那以为自己是府中的女主人,便不可一世的吴氏吃了瘪,此刻阮桃的心情自然是极好。
“岳丈以理服人,本王亦感念于心。”凤玦也适时地接上一句,只是虽笑着,那笑容却不达眼底。
此番尘埃落定,只是本该一派温馨的省亲也没了其该有的气氛,众人沉闷地用了个午膳之后,阮桃二人便就此告辞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