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那些姗姗来迟的匈奴使者们便入了席中。
不知为何,那位为首的匈奴王子十分低调地坐在了次座,而坐在首位的则是那络腮胡须的大汉。
一旁的丫鬟们为这些使者们斟上了陈年佳酿。
琥珀色的酒液缓缓地流进了雕刻精致的酒杯之中,接着醇香的酒味便从玉杯之中弥漫出来。
“贵使远道而来,想必舟车劳顿,一路辛苦了,本王先敬你们一杯。”
凤玦说着举起了手中的玉杯,向着底下的匈奴使者们遥遥举杯。
“玦王客气。”
回应他的是那个一脸爽朗的络腮胡须的大汉。
那大汉倒也十分豪爽,与凤玦一起举杯过后,便将玉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方才行得匆忙,还未来得及询问贵国的主使与副使的名讳。”
阮桃在一旁也接过了话茬,试探着他们会如何回答。
在烟笼楼中见过匈奴王子的阮桃,自然知道在这群人之中,身份最为尊贵的其实是坐在次座的那位年轻的匈奴王子。
而这络腮胡须的大汉在烟笼楼时还毕恭毕敬的对匈奴王子鞠躬行礼,到了这儿却坐在了首座御园仿佛他才是这使团的正使一般。
“不才便是这使团的正使呼延梓,而此次随行的副使者,乃是吾国的王子殿下,名楚。”
众所周知,匈奴国的国姓乃是耶律,而这位呼延梓如此介绍便不会冒大不韪,直呼皇族的姓名。
由此可见,这位正使也是十分小心周到的。
阮桃在问出这一问题之后,却突然发现,在呼延梓身后的耶律楚一直直勾勾地望着自己,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耶律楚的眼底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潭水般的黑色,像是隐藏着会将人拉入深渊的险恶。
阮桃觉得有些不自在,便移开了视线。
虽然在阮桃的印象中,他们在烟笼楼相遇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多余的交流,而且耶律楚也并没有揭穿她身为女子的身份。
但阮桃却怀疑由于她换上男装时并没有过多的修饰面孔,这位匈奴王子或许已经发现了她与当初的那位救下他的公子,是同一个人。
想到这儿,她不禁看了凤玦一眼。
虽然她当时所做的决定确实是为了国家大义但若是这匈奴王子将她那日出王府的事情告知凤玦,夜还是会令阮桃陷入某种尴尬的局面。
再者,在如此正式的宴会上,她也不想谈论个人恩怨这等无关的题外话。这并不会对他们的谈判有所裨益,她也不是那种会用恩情去绑架他人的人。
虽然有时为了办成某一件事,可以不拘小节,但利用感情却是阮桃鲜少会做的事。
毕竟比起像某一部分女性一般可怜兮兮地利用自己作为女人的优势撒娇、示好或是卖乖,她更愿意秉承着雷厉风行的作风,将一切都快刀斩乱麻地解决掉。
这或许也是阮桃的身边朋友始终不多的原因。
太过潇洒与不羁,就注定与身边的人格格不入,无法保持同一步调,也就无法做朋友了。
所幸耶律楚看着阮桃的目光虽然有些赤裸到不加掩饰,但到底也是没有说些什么。
宴会如常进行着,只是匈奴使团的众人放下酒杯夹起盘中的食物之时,却齐齐露出一抹异样的神色来。
“不知玦王殿下,这是什么意思?”呼延梓表面上是一个粗直的大汉,实际上却并不像他外形那么冲动。
呼延梓吃着那已经变凉了的菜,也只是微微皱眉后接着发问,试图向凤玦讨个说法。
“不知这菜怎么了,是不和贵使的胃口吗?”
凤玦早料到他们会有此问,故而已经在心底里盘算好了回答。
此时见他们果然问出了这一问题,所以也是回答得不慌不忙。
“王府中的菜肴都是在开宴前几分钟才做好的新鲜菜。为的是向贵国的使者表达我们凤国的心意。”
阮桃也会意地接上话道:“只是这心意,若是久久得不到回应,也是会凉了的。还请各位使者不要见怪。”
二人方方面面都回答得滴水不漏,但实际上却是在这赴宴之事上给了对方一个下马威。
他们以一种强势的方式告诉了对方,自己并不是认人揉捏的软柿子。
当然表面上的功夫阮桃与凤玦二人也未曾忘记,借着心意的由头四两拨千斤,便是在不落对方面子的情况下对其进行敲打。
这番绵里藏针的回应叫对方因为理亏无法立时发作,只能隐忍下来。
国家往来间讲究的便是既要有技巧又要不趋炎附势,作谄媚之态。
若是这些使者没有刻意做出这等姿态,阮桃或许还能将这些菜拿去热热,好歹算是略尽地主之谊。
但既然他们非掐着这个点儿,要给她与凤玦难堪,那他们也不能叫人随意摆弄了去。
“原来是如此,看来是吾等不懂中原的规矩了。”
这话一说完那呼延梓便像是理解了他们的话似得笑着打了个哈哈,便将这话题揭过了。
阮桃有几分好笑地看着继续心不在焉、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盘子里的菜的使臣们,见他们时不时还皱皱眉头的样子,只觉得煞是有趣。
不得不说,他们会陷入如此尴尬的境地,也是他们自作自受。
既然要想着给别人难堪,就要做好自食苦果的准备。
好在这宴席中的菜肴并不是只有先前上的那一批,在众人用餐的时候还会有厨师接连不断的地照接待外宾的仪制烹饪各种中原地区的特色菜。
故而在匈奴使者们好不尴尬地强行吞咽着已经冷了的饭菜之时,那些丫鬟们已经上来询问他们是否要将桌上的这些菜撤去,改换那些热菜了。
有了先前的教训,这些使者们便忙不迭的答应了。
而作为主使与副使的那两位也是点了点头,以示同意。
这样一来,现场的气氛便终于是缓和下来。
凤玦先前安排的为宴会助兴的表演也开始进行了,几位身着舞衣的姑娘赤裸着脚缓缓而来。
她们身着一袭白纱,脚腕上还带着一个银环,银环上的铃铛随着她们行走的脚步叮当作响。
这几位女子一进入厅中,不少匈奴使者的目光便被她们吸引了过去。
虽然她们都带着洁白的面纱,看不到面容,但即便是隔得较远的也能看清楚他们匀称得没有一丝多余赘肉的身体线条。
从颈脖到背脊再到脚踝都是极为标准的而优美的弧形。
随着悠扬的丝竹管弦的乐曲声在大厅中奏响,这本应该极为紧张的会见使者的宴会便变得轻松起来。
姑娘们手腕如同蛇的身体一般柔软而坚韧。伴随着舞步而轻响的铃铛,如同汩汩流水般清脆且悠扬。
环佩叮当,舞步优美。这等令人赏心悦目的场面,落在在场的诸位眼中,却是不同的画面。
对于阮桃以及凤玦来说,这都是司空见惯的场面。
中原的宴会,但凡有一些规模的便会请歌舞团前来表演助兴。
而对于匈奴使团中的两位正副使来讲,这等表演或许只是能让他们略微瞟上一眼,便算作看过了。
只有极少数的匈奴使者才会被这美丽的姑娘们迷花了眼,变得不知天地为何物来。
很快,那些身着白衫的姑娘们便已一舞终了,齐齐向座上的阮桃与凤玦行了一礼,又分别向四周的匈奴使者们行礼道别。
随后,姑娘们便婷婷袅袅地踩着铃铛声离去了。
接着上场的,是一位极为特殊的姑娘。
说起来阮桃还与这位姑娘有过一面之缘。
这位姑娘便是在云雨阁之中与阮桃有过花魁之争的茹雪。
阮桃方见到她时颇有几分意外。
但想了想,云雨阁既然是凤玦的产业,那他从云雨阁中调人前来表演,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平心而论,这位茹雪姑娘的琴艺还是十分不错的,当初若不是有阮桃技高一筹,将她压力一头,或许那一次的花魁之名便要落在她的头上。
当然,阮桃也并没有对这位茹雪姑娘抱有太多的关注。
毕竟对于阮桃而言,她只是生命中的一个过客,无需过多的在意。
茹雪带着的自然还是她最为趁手的琵琶。
当然,弹的也是熟悉的曲调。
那温婉柔和的乐曲声如同一抹暖阳,令寒冷的夜晚都有了几丝暖意。
没有了阮桃的对比,她倒也能撑得起场面,是个可以独当一面的人物。
或许是因为自己也对于这一乐器十分熟识,在茹雪弹奏的时候,阮桃便在心底数着拍子。
只是刚开始的时候,那拍子还十分温婉柔和。
随着时间渐渐过去,那曲调却开始变得有些狂躁而凌乱起来。
虽然它的曲调变得不多,外人很难察觉,但是对于阮桃这种同样精通琴艺的人来说却是清晰可见的。
阮桃听着听着,不由得皱起了眉。望向了弹奏的茹雪。
茹雪脸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一脸淡漠地弹着那琵琶。
仿佛先前那温柔的曲调,并不是她弹奏出来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