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桃一时并没有发现什么端倪,因为茹雪坐得端端正正,手上的动作也是一丝不苟。
但阮桃偏偏就能从那曲调中听出一丝按耐不住的狂躁来。
心底里莫名的预感令阮桃有几分焦虑,故而她将更多的精力灌注在了场中央的茹雪身上,不再关注其他地方。
一曲终了,那茹雪站起身来向在场的人行礼,却不知为何悄悄地走近了匈奴使团中的耶律楚。
一直看着茹雪的阮桃自然发现了她的小动作。
只是她还未来得及开口提醒的时候,茹雪便一个飞扑进了耶律楚的怀中。
看得出来,耶律楚对这个突然接近自己的女子有极强的戒心。
在看到茹雪倒过去的瞬间,他便用手握紧了随身携带的长刀的刀柄之上。
只是接下来的场景却让在在座的众人都大跌眼镜。
只见那茹雪像是被抽去了骨头似的,蓦然倒在了耶律楚的怀中。
这一下令在场的诸位都猝不及防地呆住了。
不仅是作为事件中心的耶律楚,就连远在座上的阮桃与凤玦都是一副惊讶的表情。
期间,阮桃还特地向凤玦使了一个疑问的眼神,凤玦则向着她轻轻摇了摇头。
阮桃扶额,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解决这突发状况。
想也知道,根据凤玦的性格,必然是不会使这种低端的美人计的。
那么这令在场不论是自己人还是对方都大为惊讶的行为,便是茹雪私自决定的了。
只是她如此做,又有什么样目的在其中呢?
温香软玉在怀的耶律楚,却并没有接受这美人的投怀送抱,而是像是极其嫌弃似的一把将茹雪扶正,甚至有些抗拒地推了开来。
“离我远点儿。”耶律楚紧皱着眉头看着茹雪,仿佛她不是一位千娇百媚的大美人儿,而是刚从臭水沟里飞出来的苍蝇似的。
然而茹雪脸上柔美可人的表情却没有丝毫的变化,反倒是没脸没皮地贴了上去:“难道您不喜欢奴家这样的吗?”
耶律楚眼底的嫌弃仿佛就快要溢出来了一样,毫不怜香惜玉地一把将茹雪推倒在地。
“敬爱的玦王殿下,若是要使美人计,也得看是什么人来。倘若是那不起眼的小飞蛾,就不要装作是美丽的蝴蝶了。”
这一番话说得毫不客气,似乎一下便认定了是凤玦授意这茹雪前去勾引他的。
而凤玦却没有什么表示,只是冷冷地瞥了地上的茹雪一眼,想必已经在心底想好了如何惩治这胆大妄为的女子。
只是那被推倒在地上的茹雪却依旧没有反应,他甚至像是失去了痛感一样,依旧呆呆地坐在那儿。
耶律楚似乎察觉到了不对劲,一副强忍着恶心的模样,凑近过去看了一眼茹雪的正脸。
接着,在场的诸位都发现了一处十分诡异的地方。
那便是这茹雪方才进来时瞳孔是正常的黑色。
而现在,她瞳孔的颜色正在慢慢带上一抹红,甚至有向纯粹的血色发展的趋势。
从阮桃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这茹雪眼睛的颜色改变的同时,整个人也变得更为呆滞起来,像是一个没有生命的傀儡。
这极为诡异的一幕,令本有着窃窃私语的交谈声的大厅变得极为安静起来。
阮桃望着那双赤色的眼睛,不过瞬息便似乎想到了什么,她的瞳孔蓦然放大。
几乎在瞬息之间,阮桃便强硬地拉着凤玦起身,退到了距离茹雪极远的一个被柱子遮掩的角落处。
“离她远一点!这是苗疆的秘术!”
阮桃的语速极快,但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大厅中央的茹雪便转过头,用那双赤色的眼眸直勾勾的望向了阮桃。
阮桃几乎可以感受到那双眼眸中满是嗜血的味道,但还未来得及有什么深刻的体验,茹雪那姣好的脸庞,便蓦地起了变化。
茹雪的身体宛如一个膨胀的球,迅速地鼓了起来。
本来那些匈奴使者们还一个个都对这话没有太大的反应,但此刻见茹雪这幅诡异的模样,皆是齐齐倒退了几步。
而距离最近的耶律楚甚至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往厅外跑去。
或许是冥冥之中的直觉指引,又或许是因为相信座上的阮桃。
耶律楚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地便开始远离那看着便极为危险的茹雪。
事实证明他的预感是正确的,因为在他才迈出几步的时候,茹雪就毫不犹豫地朝他追了过去。
随着茹雪的步伐,每朝前踏一步,她身体的变异程度也回随之多一分。
阮桃与凤玦虽然安全地待在柱子后面,却仍旧十分焦急。
这耶律楚的死活虽然与他们无关,但耶律楚却不能死在王府。
阮桃通过茹雪血红的眸子判断,这茹雪身上怕是被他人中了能控制神智的蛊毒。
而这眼眸的颜色恰好与上一次追杀阮桃与凤玦的那个使用苗疆秘术的刺客一致。
这便说明,无论是自愿或是被迫,茹雪都可能是要通过同归于尽的方式拉着耶律楚一起死。
眼看着茹雪一副随时都要炸裂开来的模样,脸上已经凸起了青筋。
这般危急的时刻下,阮桃却是渐渐冷静下来。
她合上双眼,拼命回想着在那本古书上所记载的东西。
这种蛊毒似乎是一种可以控人心智的蛊毒,不过其控制力度却并没有达到完全违背宿主意愿的程度。
这蛊毒只会探询被蛊所侵蚀的宿主的心愿,通过引诱她的方式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也就是说,茹雪的内心其实也是想让耶律楚死在自己手上的。
其原因大抵是为了向凤玦表达忠心,亦或是与常年和凤国小打小闹争斗不休的匈奴有什么夙怨。
而这所谓的苗疆秘术,在那本古书上却一点儿有用的内容都没有。
古书上只含糊地提到过有这等秘术,却并没有说过破解之法。
阮桃再次睁开眼。看着茹雪逐渐胀大的躯体变得越来越狰狞,心底忽然浮现了一个极其大胆的想法。
接着她便由随身携带的荷包中掏出了自己的一整套银针。
虽然由于穿着正统的朝服,阮桃将荷包藏在了极为隐秘的内衫中,拿出来时有些困难,但由于情况紧急,她便顾不得那么多了。
阮桃飞速地解下两个扣子,将荷包拿出来,又飞速地系上,其中的过程大抵就只有凤玦注意到了。
接着阮桃一边一手捏着银针,一边注视着距离她已经有了不小的一段距离的茹雪。
根据她方才的猜测来看,这苗疆的秘术,要做的是激发身体内的“气”,然后再将这些“气”压缩,通过一个从膨胀到释放的过程,将它的能量尽数倾泄出来。
茹雪看来只是一件没有内力的普通人,故而这一秘术凝聚“气”的这个过程需要一段时间。
而上次那位前来追杀阮桃与凤玦的刺客却是一位修为高深的内家高手。
故而那位刺客从凝气到释放,就只用了一瞬间的功夫。
这也是他为何能猝不及防地让阮桃与凤玦跌落悬崖的原因。
而阮桃现在要做的事,便是下一场赌注。
赌的便是她刺中了茹雪身上用于封穴泄劲的几个穴道之后,能够让她停止凝聚“气”的这一个阶段,从而阻止她使用苗疆秘术与耶律楚同归于尽。
只是阮桃很快便发现她现在与茹雪离得距离有些过于远了,再加上如雪现在身上膨胀得厉害。
若是她不靠近茹雪就不能精确地刺到茹雪身上的穴位。
阮桃咬了咬牙,朝着茹雪的方向行进了些。
只是不消片刻,她便被凤玦一把抓住了手臂。
“你要做什么?”
阮桃回头看了一眼他的眼睛,却执着地试图将他的手拉开来。
“妾身必须阻止茹雪,如果今天她和耶律楚一起死在这里,等待我们的将是无穷的后患。”
然而凤玦却不依不饶,手上使得劲儿越发大了。
“他们是否死在这儿,本王今后的麻烦都不会少。”
凤玦的声音罕见地有了几分微不可察的颤抖。
“而你,给本王活下去。”
阮桃看着他的手,一时间竟有些失神。
在如此重要的关头分心,这在过去是她无法想象的事。
之前无论在多么危急的时刻,阮桃都是一样镇静自如。
很多时候,甚至连无量道人也说阮桃看似对身边的人都有情有义,实际上最是无情。
而这无情,却主要是提现阮桃对自己的态度上。
或许是因为从小的经历,阮桃一向是一个对自己狠得下心来的人。
从跟着无量道人学医开始,阮桃便直接用自己的手来试针。
她那一身出神入化的医术便大多是从自己身上实验得来的。
在此期间,她曾因为下针失误而遭遇种种后遗症,也曾因为试验一种新药而濒临死亡。
但阮桃终究足够努力,也拥有常人所难以企及的天赋,故而“桃夭”所在江湖上取得的名声,也都是靠她自己攒回来的。
“对不起,这一次,我不能听你的话。”
阮桃轻声说着,出口的却是拒绝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