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澈没有看他,目光扫过石夯和他身后的士兵。
“你们的任务,是保证魏大人的安全,以及,让他下达的每一个命令,都能被不折不扣地执行,无论对象是谁,无论手段如何。”
“遵命!”
石夯和士兵们沉声应道,声音里透着血腥味。
魏七明白了。
这百人队既是保护他的盾,也是悬在果阿所有人心头的剑。
更是王爷拴在他脖子上的一根无形缰绳。
他心头一凛,随即又涌起一股豪情,王爷这是把刀柄递到他手上了。
“属下,绝不辱命!”
魏七对着江澈深深一躬。
江澈点了点头,再没多说一个字,转身朝港口走去。
章武跟在他身后,低声问道:“王爷,魏七他……能行吗?这盘棋太大了,万一……”
“棋盘大了,棋子才有地方跑。”
江澈的脚步没有停顿,“把他扔进狼群,他要么学会怎么当狼王,要么被吃掉。没有第三种可能。”
章武默然。
第二天清晨,伴随着悠长刺耳的汽笛声。
庞大的钢铁舰队缓缓驶离果阿港。
岸上,魏七带着新收拢的班底恭送,远处,无数双眼睛,注视着这支不可战胜的力量远去。
十天航行,枯燥且漫长。
舰队如同一群巡游在蔚蓝牧场的钢铁巨兽。
平稳得让人几乎忘记了正身处变幻莫测的大洋之上。
然而,第十一天的黎明,世界变了颜色。
天空不再是蓝色,而是一种令人不安的铅灰色。
厚重的云层像凝固的铁水,沉沉地压向海面。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湿咸的腥味,风开始呜咽。
“王爷!”
年轻的航海官连滚带爬地冲上舰桥,脸色惨白,手里紧紧攥着一张航海图。
“前面……前面就是佛郎机人说的风暴角!海图上说,这里是海洋的尽头,是魔鬼的巢穴!”
江澈站在舰桥巨大的玻璃窗前,他不需要看海图,只看眼前那条黑白分明的水线就够了。
远处的海平面仿佛被一把无形的巨刃斩断。
一边是尚算平静的深蓝,另一边,则是翻涌着滔天巨浪的漆黑炼狱。
章武来到江澈身边,神情凝重:“王爷,风压和水文数据都超过了我们之前任何一次模拟的极限,所有木制帆船都已收帆,但恐怕还是扛不住,要不要暂时后撤,等风暴过去?”
这是最稳妥的选择。
但江澈的字典里,没有后撤这个词。
“风暴?”
“这哪里是风暴,这分明是一座天然的雄关。”
章武一愣,没能理解江澈的意思。
“一座能拦住全世界所有木制帆船的雄关。”
江澈的目光锐利如刀,“既然是关,那就要有守关人,而我们,恰好有叩开这座关卡的钥匙。”
“传我命令!”
所有人都挺直了腰杆。
“所有舰船,锅炉压力加至极限!组成锥形突击阵列!镇远号为矛头,强行突破!”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章武在内,都觉得王爷疯了!
“王爷,三思啊!”章武急道。
江澈没有理他,只是盯着那名年轻的航海官:“你怕吗?”
航海官嘴唇哆嗦着,想说不怕,但身体的颤抖却出卖了他。
“怕就对了。”
江澈走到他面前,帮他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衣领。
“恐惧是最好的燃料。现在,去告诉所有人,蒸汽机的力量,就是我们碾碎神鬼的武器。我会在舰桥,陪他们一起闯过去。”
“是!王爷!”
他大吼一声,转身冲了出去。
很快,命令传遍了整个舰队。
“锅炉压力加到极限!”
“所有非战斗人员进入底层船舱!”
“损管队就位!”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
一艘艘钢铁巨舰的烟囱里喷出更加浓密的黑烟。
船身两侧巨大的明轮疯狂搅动,将海水抽出白色的泡沫。
整个舰队不再规避,反而像一群发起冲锋的野牛,一头扎进了那片黑色的狂暴世界。
“轰!”
第一个浪头拍在镇远号的舰首,发出的巨响仿佛整座山都撞了上来。
数以万吨计的海水卷上甲板,舰桥的特制玻璃被砸得嗡嗡作响。
船身剧烈倾斜,几乎要被整个掀翻。
舰桥内,众人东倒西歪,惊叫声四起。
唯有江澈,他早就用皮带将自己牢牢固定在指挥位上。
任凭脚下天翻地覆,他的上半身依旧稳如山岳。
“右舵五!用船身侧面去切浪锋!”
“报告王爷!三号舰中断!”
“报告!七号舰尾舵受损,正在抢修!”
江澈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告诉三号舰,跟紧我的航迹!告诉七号舰,用两侧明轮差速转向,跟不上就暂时脱离,我们会在风暴后汇合!”
时间失去了意义。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一天。
当无休止的颠簸和轰鸣终于停止,一缕金色的阳光刺破云层,照射在江澈的脸上时,所有幸存者都爆发出劫后余生的巨大欢呼。
他们闯过来了,他们真的用意志和钢铁,征服了这片神魔禁区。
舰队驶入一片风平浪静的巨大海湾。
背后是依旧咆哮的风暴角,身前,是通往未知西方的广阔大洋。
“派人登陆。”
江澈解开皮带,一块巨大的花岗岩被士兵们合力立在了海湾最显眼的岬角上。
江澈接过章武递来的锤子和钢凿。
他没有让任何人代劳。
“当!当!当!”
清脆的敲击声在寂静的海岸上回荡。
章武和所有亲卫都屏息凝神,看着他们的王爷。
江澈的手很稳,一笔一划,力透石背。
首先是三个大字,遒劲有力,霸道绝伦。
定远角。
从此,这里不再是令人闻之色变的风暴角。
而是舰队用铁与火命名的定远角。
接着,他又在下面凿出了一行小字。
“自此以西,皆为我华夏航道。”
刻完最后一个字,江澈扔掉锤子和钢凿,拍了拍手上的石屑。
他没有发表任何慷慨激昂的演说,只是平静地看着那块石碑,心里感慨
但所有看到这行字的人,都明白,这是对这片海洋,乃至对未来数百年世界格局的判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