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武走上前,压低声音,语气里是难以抑制的激动。
“王爷,我们……我们真的做到了。”
“这只是开始。”
江澈的目光越过石碑,投向更遥远的西方。
“一座关隘,必须要有守军,把补给卸下一半,留下五只百人队,两艘武装商船。”
他叫来一名在风暴中表现最出色的年轻军官。
“你的名字。”
“属下,陈山!”军官激动得满脸通红。
“陈山。”
江澈看着他,“从今天起,你就是定远角的第一任指挥官,我给你三年的时间,在这里建起一座永不陷落的要塞,一座能为我们所有船只提供补给的港口,还有一座最高的灯塔。”
“你的敌人,不是人。”
江澈指了指身后那片依旧阴云密布的海域。
“是它。是孤独,是绝望。”
“你的任务,就是让每一个从东方来的子民,都能在绝望中看到你点亮的灯火,让每一个从西方来的宵小之辈,都在靠近之前,先看到我们的炮口。”
陈山“噗通”一声跪下,以头抢地:“属下陈山,愿为王爷,镇守此角,至死方休!”
江澈扶起他,望着他年轻而坚毅的脸,缓缓点头。
舰队再次起航,向着茫茫无际的大西洋驶去。
江澈站在舰首,回头望去。
定远角的海岸上,陈山和他的五百名士兵,如同石碑一样伫立着,他们的身影在夕阳下拉得老长。
他们是楔入这片大陆的第一颗钉子。
从此,东西方的咽喉,被一只来自东方的铁手,死死扼住。
舰队再次起航,沿着这片陌生的焦土海岸。
海风不再冰冷刺骨,反而带着一股黏稠的湿热。
太阳毒辣,将甲板烤得发烫。
水手们赤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挂满汗珠,眼神里却透着新奇。
这是一片他们从未在任何图志上见过的土地。
猩红色的土壤,扭曲怪异的巨树。
偶尔能看到一些简陋的部落,皮肤黝黑的土著人从林间探出头,畏惧地望着这些钢铁巨兽,随即又像受惊的羚羊一样消失无踪。
“王爷。”
章武走到江澈身边,递上一只水囊。
“我们已经向北航行了十天,除了树就是林子,偶尔有些野人,这地方什么都没有,我们还要继续吗?”
江澈没有回头,目光依旧锁定在海天之间。
“你觉得什么都没有?”
章武愣了一下:“除了这些土人,确实如此。”
“有土人,就有人。有人,就有价值。”
江澈拧开水囊,喝了一口,“只是我们还没找到开启价值的钥匙。”
章武似懂非懂。
在他看来,这些未开化的土著,浑身涂满油彩,连完整的衣物都没有,能有什么价值?
就在这时,瞭望塔上响起急促的钟声。
“前方海岸,三点钟方向,有建筑!”
章武立刻举起千里镜。
很快,一片突兀的白色闯入视野。
那是一座用白色石头垒砌的堡垒,样式粗糙,但棱角分明,带着一种与这片原始土地格格不入的几何感。
堡垒上方,一面褪色的旗帜有气无力地耷拉着。
“是佛郎机人的旗子!”
章武低喝道,“他们居然已经到了这里!”
江澈从他手中拿过千里镜。
镜头里,堡垒的全貌更加清晰。
它像一颗毒牙,扎根在海岸线上。
更让他瞳孔收缩的,是堡垒前方的景象。
沙滩上,上百个黑皮肤的土著被长长的铁链串在一起,像牲口一样被驱赶着。
他们大多赤身裸体,身上布满鞭痕和烙印。
几个手持火枪、同样是白皮肤的佛郎机人。
正用皮鞭凶狠地抽打着任何一个动作稍慢的人。
一艘悬挂着同样旗帜的单桅帆船停在不远处的浅水里。
一个接一个的土著,正被推上摇晃的跳板。
一个抱着孩子的黑人妇女脚下一滑,摔倒在沙滩上。
一个佛郎机人走过去,不是扶她,而是嫌恶地一脚踢开她怀里的婴儿,然后抓住她的头发,硬生生将她拖向船上。
婴儿在沙地上发出微弱的啼哭,很快就没了声息。
千里镜的黄铜边框,被江澈的手指捏得微微变形。
章武也看清了那边的惨状,他的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额角青筋暴起。
“王爷!这帮畜生!”
他猛地转头看向江澈,等待着命令。
但江澈的脸上一片漠然。
“传令。”
“舰队左舵十五,横列阵,一号战斗序列。”
章武心头一凛。
一号战斗序列,意味着所有战舰的主炮侧舷,将对准同一个目标。
这是最高等级的火力配置,通常只用于攻打坚固的城防。
“王爷,这……”章武迟疑道,“是否杀鸡用牛刀了?”
江澈瞥了他一眼。
“我要的不是攻占,是抹平。”
“把那面旗帜,连同它下面的一切,都给我从这片土地上,彻底抹掉。”
章武不再多言,立刻转身传达命令。
“遵命!”
庞大的舰队如同一只苏醒的巨兽,在海面上缓缓转向。
黑洞洞的炮口从船身两侧依次推出,齐齐瞄准了海岸上那座孤零零的白色堡垒。
堡垒里的佛郎机人终于发现了这支不速之客。
江澈举起手,重重挥下。
“开火!”
轰!
数十门重炮同时发出怒吼,声音撕裂了天空。
实心铁弹组成的钢铁风暴,裹挟着无与伦比的动能,瞬间跨越海面,狠狠砸在堡垒和沙滩上。
第一轮齐射,白色的石墙如同纸糊的一般,被轻易撕开巨大的豁口。
木制的瞭望塔直接炸成了漫天碎片。
沙滩上,正准备登船的佛郎机人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就在弹雨中化为一地模糊的血肉。
奴隶贩子们引以为傲的火枪,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脆弱得像个笑话。
舰队没有停歇。
炮火如犁,一遍又一遍地耕耘着那片小小的海岸。
坚硬的堡垒被夷为平地,运奴船被轰成一堆漂浮的烂木板。
曾经的喧嚣,全都被淹没在持续不断的炮火轰鸣里。
直到再也看不到一块完整的石头,一寸站立的活人。
江澈才再次抬手。
“停。”
硝烟散去,海风中弥漫着浓烈的硫磺和血腥味。
原本的奴隶贸易站,已经变成了一片冒着黑烟的焦土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