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次睁眼的时候,男人就坐在床边,静静的等候着她。
她猛然清醒,坐起身来看着他。
“我……你……”
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应该先说出些什么话来。
“我来娶你了。”
他伸手捧住她的脸,然后轻轻吻她的唇角,将她顿挫的话语连接成了一句完整的话。
“我总算,等到我的新娘睡醒了。”
他也同她一样穿着睡衣,明明他也像是毫无准备的样子,她却莫名相信他,相信他的一切安排。
“我把西装拿给你。”
她起身,将藏起来的西装礼盒拿出来,她递给他,然后有人敲门。
“他们来了,我要先离开你一会儿了。”
男人不舍得抱着她,她却一脸的茫然。
最后他笑着转身离开,云笙带着慕娴和宋怜进来。
“睡醒啦,准备准备吧,女主角。”
云笙穿的极好看,是纯白的伴娘服,这设计剪裁,一看就知道出自林宿之手。
江浅微顿,忽的眼眶又泛起酸涩。
原来他们都早有准备。
怪不得他有那样的底气,那样能说出“随时”都能娶她的底气,原来他早就替她安排好了一切。
她什么都不需要做。
她只要站在他的身边,替他带上无名指的戒指,然后宣布他永远属于她,就够了。
“不许哭,今天不许哭。”
云笙毫不客气的捏住小姑娘的脸,又轻轻的将她的眼泪擦干净。
“准备了多久啊……”
她声音沙哑着,下眼微红。
“挺久的了。”
她没告诉她具体的时间,只是含糊的糊弄过去了。
三个人将江浅认认真真的收拾了一遍,林宿又带着人将婚纱一件一件搬进来。
“小浅。”
他提着她自己亲手设计的婚纱,他替她做了小改,现在是锦上添花一样的存在。
她穿上,尤为惊叹,他替她将碎钻雕刻成了花瓣的形状,一瓣一瓣的轻洒在裙尾。
她走动时,裙摆叠起,想有千层风浪,将分布零碎的花瓣吹起,浮动飘零又终将垂落于她的脚下。
她当真是踩着鲜花去到他的身边的。
可惜婚纱是抹胸的,遮不住她那条永远停留在手臂内侧的疤痕。
于是他们想给她套上纯白的手套,她却不愿意。
她不想有任何阻隔。
她想让戒指与她的指间无阻隔的接触,想看看那冰凉的圈口是否大小合适。
想看看,他的安排,是否都恰到好处。
最后她看见温闻身旁的叶落落。
于是少女拿起画笔,在她的手臂内侧作画。
最后那条短小的疤痕,变成了一条冗长的淡红色生命线。
若隐若现的生命线末端,是男人清晰的名字简写。
纯白的裙尾有似玫瑰的点缀,它的花瓣缠绕着银白的根茎蔓延包裹着她纤细的腰肢。
她好像就生自这殷红的花苞内,可她却不张扬不妖艳,她明媚她干净她一尘不染。
所以婚纱有大片的纯白,只是红玫瑰的花瓣飘零,撞上了白玫瑰的花蕊,她终究,是归属于纯白的精灵。
之所以能相融,是因为纯白的精灵,拥有了一场热烈的爱情,如火一般,生生不息。
“你家那位吩咐了,眼睛得蒙上。”
手臂内侧的颜料干了以后,她的双眼被白纱蒙住,她有着害怕,是云笙半撑半拖,将她带出去的。
她感觉到了台阶,金属材质的门框。
她猜,自己应该是坐上了什么,神奇的交通工具。
这辆交通工具,似乎有着任性。
它的颠婆,全按“驾驶员”的心情,“驾驶员”不高兴的时候,还会发出怪叫和撕吟。
她有些不可置信,却又不得不信。
她想,她兴许猜对了,猜对了这神奇的交通工具到底是什么。
“江浅,如果你哥能有这心意,我八百年前就跟你姓了。”
云笙好像很嫉妒,很不满,她狠狠的剁了一下脚,然后闷闷不乐的轻哼。
“我好像猜到了。”
她看不见,所以用指尖轻轻触摸周围的边框。
这神奇的交通工具内,有些凹凸不平,好像是什么形状,好像是心型,好像还有雕浮?
就连车窗,都是可以向外推的。
“我觉得你猜的没错。”
云笙噗嗤一声笑出来,以她的视角来看,小姑娘笨拙又可爱。
她最懂她的想法了,都摸到这么多装饰了,一定是猜出来了。
“是不是觉得,有点难以置信?”
“嗯……只在十岁的时候,梦里幻想过。”
江浅双手捂住胸口,心脏怦怦的,是破次元的悸动。
“所以我说,纪泽衍简直绝了。”
“有多绝?”
“你摘下眼罩就知道了。”
云笙卖了关子,她甚至连补妆的工具都随身带在了包里,因为她知道,江浅一定会哭。
“你一句话,把我对他的期待值又拔高了一个度。”
小姑娘勾唇,她又摸到了一个方形的小桌子,又摸到了草莓和切的很小的蛋糕。
“你失望了,我赔。”
云笙挑眉,语气都是绝对的自信。
她是对纪泽衍自信。
“这也是他准备的?”
她盲摸,然后插起一块儿蛋糕放入嘴里。
“这不是怕饿到他的宝贝吗。”
云笙轻哼,故作酸溜溜的开口。
“路程这么远啊……”
“因为靠近大海啊。”
“原来靠近大海啊。”
云笙嘴快,她有些懊悔了,她轻轻拍一下小姑娘的手臂,有些娇嗔的意识,反正是不再愿意开口说话了。
“车停了。”
她感觉到车不再动了,她低声念叨了一句,然后云笙牵起她的手。
“下车了,公主。”
她又一级一级的下着台阶,高跟鞋踩在木板上的声音悦耳清晰。
她感觉脚下有毛茸茸的毯子,然后云笙不知不觉中已经放开了她的手。
不知是谁轻轻一拉,白色丝带的结节处被拉开,丝带掉落在地上。
她闭着的双眼慢慢睁开,她又愣在原地。
男人站在白色毯子的那头。
是黄昏,天边是潮红又泛着粉紫的霞光,光柱洒下来是金黄色,然后整个暗蓝的海面,都犹如镀了金箔。
她眼前,是排排花柱,是纯白绒毯,是明暗交杂的天际,是徐徐温暖的晚风,是站在尽头的他。
大海的周围,不是贫瘠又荒芜的土地,这片草地上,被充满了纯白的玫瑰花。
奇怪的是成千上万的它们,都发着光。
它们明明根茎长在土地里,为何会发光,难道是他有魔法棒。
“浅浅,爸爸送你过去。”
江淮理了理领结,高挺的眉骨处有细皱的纹理,他抿唇,眼眶有些微红。
她挽住他的臂弯,那里坚实可靠的牢牢锁住她的手。
他慢慢的慢慢的走着,也走到了中途。
然后他停下,他的臂弯松了松,江浅的手落下,他将手捧花交到她手里。
“就到这了,剩下的路,你自己走吧。”
他退下,小姑娘顷刻的发蒙,然后她转头看向镜头的男人。
忽的,她甩掉了高跟鞋,然后提着裙摆,大步的朝他跑过去。
毛茸茸的白毯,踩的极为舒服,没有任何石子和草木,能阻隔她奔向他的道路。
她将手捧花抛给他,然后男人一只手接住了花。
她轻轻一跃,然后男人的另一只手,接住了她。
她扑进他怀里,裙摆层层叠起,花瓣纷纷飘零,她眼底是还未泯灭的惊喜。
“我来了,盐盐。”
她附在他的耳边轻笑,他偷偷亲吻她的耳垂,又小心翼翼的将她放下来。
这场婚礼的神父,只说了六个字,仅仅是对着两人,分别问了句“你愿意……”
无需他将后面的话说完,总有人在一直打断,一直抢先表白。
“戒指。”
她抬起手,他注意到她手臂内侧形似纹身的图画。
是一条细细长长波折的线,线的那头,是他的名字。
他低头,轻轻握住她的手,小姑娘抬眼望着他,然后指间就忽然冰凉。
她微怔,迅速低头看着那套在无名指上的银色圈环。
“这钻石不够大啊。”
“我不想它变成你的累赘,我希望,它不会干扰到你工作,你干任何事情。”
“其实,我是希望,你永远都别摘下它。”
“我本来不想要钻戒的。”
她盯着他,嘴角是满意的笑。
“可我想给你买,我不能让你的婚礼,比任何人差。”
他挑眉,又俯身,霸道的抬起她的下巴,与她拥吻。
身后是掌声和呼声,他只是亲了一会儿,因为小姑娘牵住了他的手。
然后他身体前倾,被她拽着跑起来。
她随手一抛,捧花在空中荡起,她并不去管落入了谁的手中,她对云笙有信心。
她奔跑着,头纱掉了,然后被晚风吹起,摇摇落在纯白的绒毯上。
他不知道她要去哪里,就这么放任着她一直向前跑,追着落日余晖跑。
她穿着一身洁白婚纱,跑到了满是枫树的地方,是一条长街,枫叶落得极其美丽。
她转头,告诉他,她带他私奔了。
“跑不动了。”
她停下,细喘着,她想去座椅上坐坐,但那里已有一对老人相偎着。
两个老人盯着她,不一会儿,老太太突然朝着她说了一句“新婚快乐”。
她笑着道谢。
他抱着她,踩在枫叶上,吱吱作响。
纯白的婚纱拖到了地上,他抱着走到枫叶林的尽头,然后又回到了刚刚婚礼现场。
他们没有去管宾客,他带着她坐在海边。
“为什么要跑?”
“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婚礼,我只想和你待在一起走一段路,顺便听听年过半百的爱情的祝福。”
“纪泽衍。”
“云笙说,你真的绝了。”
“为什么绝了。”
“我以为童话是大家的童话,今天才发现,有人独独为我制造了一场童话。”
她摘下眼罩时,看见了那粉粉嫩嫩富丽堂皇的马车,真的疯狂心动过,不是为马车,是为他。
其实更惊讶的,是前面拉着马车的两匹白马。
她当真是做了公主了,这场婚礼美的不像话,每一帧单独定格,都是一张油画。
“为什么地上的白玫瑰,会发光啊。”
“玫瑰是我种的,光是你给的。”
“我?”
“你踩的白色绒毯下面,有控制器,你每走一步,就会亮起九十九朵玫瑰花。”
“哇。”
“我娶你,这片大海和土地是聘礼,白马和玫瑰花是独属于你的惊喜。”
“我不要这么多。”
“我只要你。”
她靠在他的肩上,听着潮汐卷席而来又偷偷退去的声音。
“我做赠品,你一并收下,不亏。”
“我小时候,看芭比娃娃动画片,也幻想过我的婚礼。”
“你是不是偷了我的梦。”
她看向他,下睫湿答答的黏在一起,纤长浓密,晚风一吹,眼尾更湿红了。
“我偷的,你梦里那场婚礼,也是我给的。”
他笑的张扬,仿佛在叙述什么引以为傲的故事。
“戒指呢,什么时候连我的手指粗细都知道了。”
“你睡着的时候,我捏一捏,心里大概就有了数。”
起风了,是暖风,但他还是将外套脱下,披在她的肩头。
远处是喧闹的声音,玫瑰花在晚风里摆动,犹如芦苇荡般的灯潮迭起。
“我想在这里待到天亮。”
和他在一起,风也清凉,月也皎白,星辰也浩瀚,夜空也泛蓝。
他种的玫瑰永远不会凋谢,海浪永远不停奔腾着宣告爱情,她给他的热恋永远不会泯灭。
“我陪你。”
他用外套将她裹紧,又裹进自己的怀里。
他眼里有星火,是先有她,才有的星火。
是她,赐予他万丈光芒,赐予他温柔庇护。
她扑进他怀里的时候,他四周黑暗都会突然淡去。
它们消散,如烟如雾缥缈虚无。
他没有了它们的庇护,性格的缺陷和病态的丑陋都统统暴露。
她却流泪也要吻他。
于是他误入迷途,他不知返他更加贪婪,所以更加害怕失去,更加想将她禁锢。
她却说不在乎,却说要给他全部。
“江浅。”
“嗯。”
他垂眸,眼底泯去星火。
正好小姑娘扬起下巴,于是他歪头亲吻她的唇角,她张嘴想咬他,却被他塞入了一颗草莓软糖。
甜味在嘴里散开,她便允许他继续深吻,正好与他分享这甜腻。
后来她替他抹去唇角染上的淡红时,他又唤了她一声。
那是她见过的,他眼睛最澄澈明亮的一次,不再是混沌黯淡,琢磨不透,也不再需要猜测。
这一次,真的映照了通明万物。
这一次,他瞳孔的中心依然只有她。
她看见他唇瓣翕动,看见他低头亲吻她的手背,最后听见他低沉悦耳的声音。
他说,
“我以前贪图你给的温暖和美好。”
“后来发现。”
“如果温暖和美好不是你给的,我都不想要。”
“原来……”
“我想侵占的从来都不是光明。”
“是你。”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