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浅有了小落清之后,江深时常来看,他这个舅舅做的比谁都称职。
他每过去纪泽衍家看一次江落清,云笙就会内疚一次。
她记得那天他失望的表情,但他没有怪她。
他只是说,拍戏要注意安全,别再摔下来了。
他没问她,什么时候怀的孕,又为什么瞒着他。
他只是坐在她的病床旁,安安静静的给她削着水果。
然后在那天深夜,她偷偷睁开眼睛,看见他躲进浴室里,水声都盖不住他的哭声。
那时候她才知道,这可能不是流产那么简单。
她可能,这次真的伤害到他了。
只是比起这些伤害,他更不想失去她罢了,所以他可以忍受,所以他连斥责都不敢。
她想,那个晚上他一定躲在浴室里想了很久。
他可能在想,她是不是不爱他,她是不是不想生下他的孩子,她是不是觉得一切都比不上自己的演艺生涯。
她在外面,同他一样痛苦。
她也只是进剧组才知道的怀孕,她只是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不是有意瞒他。
只要她解释,他就一定会信。
可她只是道歉,道歉是最没有用的答案。
那时候是她最不安的时候,她第一次觉得,他比以往要消沉了,她第一次害怕,害怕他会离开她。
可她又不敢提及结婚,因为怕他误会,自己是因为愧疚,才想要用婚姻填补。
她想他一定会误会的。
因为自己从来,没有对他表达过浓烈、至死不渝的爱。
她好像把他的追求和陪伴当成了理所当然。
她知道他不会离开,所以她一直是被宠爱的那方,一直是提要求的那方。
她不知道他为了达到她的标准,付出了什么,只知道为喜欢的人去改变,是理所应当的。
她甚至记不清楚,江深是为什么喜欢上她的。
后来听江浅说过。
她说,从来没有人给江深包扎过伤口,江淮不会管他受不受伤,他只在意他有没有好好上学,有没有出去鬼混。
医务室的老师也只是扔一瓶碘伏给他自己涂。
那次少年打过架去医务室的时候,见到的不是严厉的老师,是偷偷披着老师白大褂照镜子的她。
她颇为严肃的人摸人样的问他,是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
她又问他,是不是打架了。
和老师如出一辙的问话方式,少年不耐烦的坐在凳子上,并不理她,他自己熟门熟路的翻找着药箱。
可云笙哪里这般被人无视过,她打开少年翻找药箱的手。
然后她继续问他,这次,她问他哪里受伤了,受伤的地方伤的重吗,疼吗。
少年的脖子上有擦痕,膝盖处有淤紫和微微透出皮肤的血色。
但他嘴硬,他非要说不疼。
她嘲笑他,说他一定是打架打输了。
他突然也笑起来,还骄傲的掏出手机给她看对方求饶的视频。
他说,只要他想赢,就从来不会输,
那时候少年叛逆张扬的个性,让她都为之羡艳。
那时候少年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她都觉得和自己的世界大相径庭。
他很放肆不羁,他无所顾虑,他没有束缚,他自由放荡,他的羽翼丰满,整片天空都可以任他遨游。
他将他那叛经离道的青春展露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心动了。
她第一次觉得,又坏又混的男生,这般的洒脱这般帅气。
她以为,她和他只会是一面之缘,可少年,总会挑她在医务室的时候过来。
那时候少年有些别扭,会脸红,他掩耳盗铃的给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他说,只有她不会骂他,不会唠叨他,不会处罚他。
其实,一切借口归根结底,都是因为他想见她。
一个学校也就算了,偏偏,他还是自己交到的第一个好朋友的哥哥。
她的那位好朋友,每天都吃哥哥的午餐,每天都喝哥哥买的奶茶。
她的那位好朋友说,自己的哥哥江深,是除了自己暗恋的人以外,最好的哥哥。
那时候江浅,是少年最在意的人。
后来,逐渐的,午餐变成了双份,奶茶变成了双份。
少年一天要找好几次自家妹妹,不为别的,就为了看一眼她。
具体是为了看谁,江浅自然知道。
她不戳破,是因为江深不是一个人来,江深会带着纪泽衍一起来。
这一举两得的好事,自然不用特意的宣之于口。
少年总是会不停的询问自家妹妹,云笙的理想型。
因为云笙说一句当红小鲜肉奶里奶气的招人喜欢。
然后江深每次去医务室,都会储蓄更多眼泪,他会扮作委屈可怜的样子,软声软气的向她撒娇。
因为云笙说一句会打篮球的男生很阳光。
然后江深会在她必经的地方,拿着一个篮球练习到交到她为止。
因为云笙说一句喜欢小说里高调浪漫的男主。
然后江深特地去读了那本言情小说,学着男主所有暗戳戳的小套路,明里暗里的表白,以及不经意的身体接触。
后来他终于鼓起勇气跟她表白,却被她拒绝。
她说,她喜欢成熟稳重的男生,但江深不是。
她说他做事不考虑后果,冲动易怒,说他动手多过动口,做不到心平气和。
于是她拒绝的话语,浇灭了少年的轻狂,少年从此有了约束,有了顾虑。
少年的脸跟眼前男人的脸彻底融合的时候,她才突然惊醒。
男人将小落清抱在怀里,他耐心的给小落清喂着辅食,小家伙的两颗下牙已经冒出了些头,笑起来的时候治愈可爱极了。
她想,如果没有流产,他现在应该也拥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宝贝。
这晚他们最后离开进电梯的时候,她突然崩溃的开始掉眼泪。
她第一次哭的这般撕心裂肺,整张小脸涨的通红,一直到颈脖间,青筋都暴露的清晰可见。
“笙儿你怎么了?”
江深愣住,连忙捧着她的脸替她擦眼泪,她哭的眼睛都睁不开,只是放声的宣泄压抑着的情绪。
“笙儿,不能再哭了,眼睛会肿起来的。”
他亲了亲她的眉眼,轻轻安抚着她的后背。
他记得,她说自己不能哭的厉害,因为眼睛肿起来了,就没办法拍戏了。
“肿就肿嘛……”
“你不是说明天有拍摄吗?肿了你明天又会后悔嫌麻烦。”
“江深!”
她努力憋住哽咽,努力让自己的话说的流畅清楚。
“我可以不那么敬业,不那么喜欢工作的。”
“我把以后所有的工作都推掉……我把时间都空出来,你跟我结婚好不好……”
她揪住他的衣服,将他抵在电梯的墙壁上,她突然打起嗝,既狼狈又严肃的盯着他。
“笙儿你……喝酒了?”
“我没喝酒!我也……我也想要……想要婚礼……”
“我也想要……像小落清一样的孩子……”
电梯到了一层,门打开,却又被她关上,她按了最高的楼层,然后电梯又开始慢慢上移。
以前他问过她,嫁不嫁给他。
现在不需要他问,她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拉到自己的脸前。
她抵住他的额头,用一副要打架的姿势,哭的可怜兮兮的开口。
“娶不娶我?”
“嫁……不是,娶!”
他突如其来的口误将她逗笑,她终于得以亲吻他的唇瓣,终于得以给他一个,他期待了那么多年的答案。
“云笙,把你的心里的位置卖给我吧,我准备长住了。”
男人指腹轻轻按压她微红的唇瓣,痴迷低沉的开口。
“你准备用什么买?”
“余生。”
“成交。”
后来她没有去工作,她去了纹身室。
给她纹身的美女纹身师再三向她确认是不是真的想好了,因为后悔而过来洗掉纹身的小姑娘很多。
她却很坚定,就像他爱她那样的坚定。
晚上她将心脏那块位置的红色纹身露给江深看时,他又干瞪着眼睛掉眼泪。
“疼吗。”
“不疼。”
“你知道纹的是什么吗?”
她褪去一切遮挡让他看的更为清楚。
红色的细细的线,是一排英文字母。
“The Owner of the Heart: JS。”
她轻声念出来,然后他轻笑,托住她的腰,突然俯身低头吻住那字母。
“我知道,心脏持有者:江深。”
他勾唇,眼里蓄了一层暗暗的光影。
“等……等一下……”
她被他的触碰勾起一阵寒颤,她缩了缩,伸手去推他的脸。
“等不了。”
男人抓住她的手腕,唇瓣依旧摩挲着那抹鲜红的纹身。
第二天,他终于坐在自己梦寐以求的地方。
他认真的填写着自己面前的结婚登记表。
每一格,每一拦,他的字,落笔有锋,工整清晰,没有一点潦草的连笔。
他拿到小红本的时候,将红本打开举在胸前,他望着她笑,似那时放肆张扬的少年。
“我叫江深,已经成功把云笙娶回家的那个江深。”
她顿住,眨眼的时候眼泪也一并掉了下来。
这句话,她记得。
那时候少年拿着笔,在白纸上写了两个大大的字,似乎嫌不够清晰,他又描重了一遍。
然后他站在医务室的门口,对着她喊。
那是少年第一次正式的自我介绍。
他站在她的面前,红着脸,唇瓣一张一合,说出的话让她记了好久。
他说,
“我叫江深,马上要开始追你的那个江深。”
她想,她要是能穿越回去就好了。
她好想告诉那时的少年,告诉他,云笙最后真的嫁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