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到了，这两天连绵的细雨，为整座城市降了温。
何雪打电话再次告诉我，曹落私下打听我，可能会找麻烦，让我小心。
我问她奕朵去了好几天没回来，说明云杉资本可能入局，奕铭不慌吗？何雪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华潮这几天也动手了，他们撬走了我的大部分客户，这帮客户本就没给我交钱，我们是按业绩抽成，但当华潮抛出橄榄枝后，他们当然立刻选择与我解约，气的王导捏爆了一颗仙人球。
老刘的卧底是当不下去了，第二天就背着包来找我，说他想通了，还是要做一个伟大的摄影家。
当然，这几天最让我揪心的，还是夏溪。
她虽然退烧了，但前两天嗓子发炎，一句话都说不来，这都是神父告诉我的，因为我一直坐在病房门口，我想进去，但真的不敢进去。
我得感谢夏溪，她提前想到了这些，所以让我答应她不要看她，这现在也成了我的借口，成了我最后的心里防线。
神父说夏溪头发没有被全剪，只是受伤的地方剪了，大概，巴掌大小。
我捂着耳朵，说这跟全部剪掉有什么区别？
我想跟夏溪说说话，哪怕我不说，我也想听她说说话，她一定做了很多噩梦，也一定有很多话想要诉说，但护士告诉我们，再等一两天，现在不能闹情绪。
目前，唯一的好消息就是，自从手术之后，夏溪的身子没有传来坏消息。
主治大夫告诉我，要能这么保持下去，这道坎也就过去了，但同时，他提醒我该交费了。
我花了一整天时间，去把公司一些没收回来钱要了，并且用信用卡套了一万出来，拿去付住院费。
等我次日来到公司后，有职工向我提出辞职，王导在整理他工位电脑时，在回收站里，发现了华潮发来的入职offer。
我给王哲打去电话，破口大骂，但他却淡定的说，人是他挖的，客户也是他接管的，但是他只玩阳谋，至于我说的阴谋，他不屑去干。
王导气的抢过电话骂道：“你倒是想干，人江小绮不给你干！哎~让你干瞪眼！”
说完就给挂了，惹得我一阵侧目。
王导吁口气看着我，说马上快到中秋节了，让我想想办法，鼓舞一下士气，我嗯了声，从我办公桌下，取出一个纸箱子。
“呀，你还准备了中秋礼物？”
“不是，我想发动公司众筹。”
说完，我抱着纸箱子走了出去，让大家看着给……
他们都以为我开玩笑，但我真没有，我身上已经没钱了，脑子也乱了，说难听的，这家公司能不能经营下去，我也不确定。
几分钟后，我抱着纸箱子回来，站在王导面前，他以为我要给他要钱，立马说自己有个客户要去谈一下，但我却将他摁在老板椅上，面色沉重道。
“王导，最近我可能真的…没有精力照顾公司，我想这个位子你先坐着，帮公司渡过难关，等过阵子，我会按情况给你股份，我们做合伙人吧。”
王导咽了口唾沫：“合伙人的意思……是不是不给我工资了？”
“别说的这么直白嘛。”
“……哦。”
王导擦了擦汗，身子微微站起，说这个老板椅他坐不惯，还是当员工吧，我又给他重重的按下去，说他坐习惯就好了。
“不不不，我习惯不了，这位子我有阴影。”
“椅子都换了，王导，哎，这样吧，你把公司打理好，工资我可以继续发放，再给你一点股份行吗？”
王导听此，立马起身，问我此言当真？
见我点头后，他嘴角一笑：“要这么说，我辛苦点也没什么。”
说完，他转头瞄了眼椅子，咂砸舌道：“但是这椅子我还是不敢坐，我倒宁愿坐你这老板桌上。”
王导激动的屁股一下坐桌角上，桌角嘎巴断裂，桌腿那根铁柱子凸了出来。
噗呲一声，跟王导融为一体……
当他连人带桌子被抬出去时，不知情的职工，还以为公司破产了，这会就要搬了。
半小时后，我坐在空荡的办公室里发呆，而神父却打来电话，急切的告诉我，大夫说夏溪情况恶化，需要二次手术，下午四点开始做，让我这会赶紧过来！
世界再次摇晃起来，我都不记得自己怎么下的楼，怎么打的车。
我只记得大夫说过，如果椎管内神经损伤严重、恶化，那么最坏的结果，就是她会终身瘫痪，这让我……让我怎么能接受的了？
两天前，天姐还发消息问我，什么时候一起吃饭，我真的快疯了，没有答案，谁能给我答案？
来到医院后，我疯狂冲到病房门口时，我再一次顿住了，因为我听见了夏溪的声音，她在跟神父说话，而且说的是我……
她的声音很熟悉，又很陌生，不再像以前那么清脆，多了许多厚重和沙哑，我知道那是她嗓子的炎症，也知道，那是她心里的炎症。
“高…然他，他没看见我现在的…样子吧。”
“没有，神让他一直记得你最好看的一面。”
我眼眶瞬间红了，病房门是虚掩的，但我不敢推开了，手好像被一条看不见的线所捆绑住，抬不起来，整个走廊很安静，安静到心坠地之后，发出玻璃杯破碎的声音。
我顺着门口的墙，缓缓蹲下，泪水在眼眶打转。
“他的…公司，一切都好吗？”
“都好，都好。”
夏溪的呼吸声钻入我耳，她继续轻声道：“中介他们…不好好拍，让高然…派人…一定要盯着，还有，神父……医药费贵不贵…他，他钱…够不够？”
我伸手死死握住嘴巴，有东西好像要从身子里钻出来，不对，是很多很多东西！
哦——我知道了，是那些啃食负能量的怪物，它们前阵子从城市的四面八方涌来，钻入我身子，狠狠的饱餐一顿，但此刻，它们却想逃离，逃离！
因为我的绝望和痛苦，源源不断，愈加激烈，吃到他们吐，吃到他们崩溃，吃到它们疯狂的想要离开，但我却死死将嘴巴捂住，于是它们疯狂的撞击我身子，在我体内咆哮！
夏溪的声音断续传出，她也许早已泪流满面，我又何尝不是呢。
“……还有，神父…你要提醒高然，早上吃鸡蛋…喝牛奶，他有低血糖，我早都…早都知道了，让他坚持吃一阵子……就会，好很多。神父，我们…没帮你找到女儿，很抱…歉，但是高然他…他其实就跟你的…儿子一样，你要…好好照顾他，他看上去很坚强，其实，其实就是个…软然，我想，他现在，一定可难过了……我不想他难过，我希望他每天……每天都开开心心的，我也会快快好起来，头发……也会快快长起…来，就是，就是他，到时候，不要嫌弃…我。”
神父重重的呼气声传出，沉默了好一会后，他说高然不会嫌弃的。
“谁知道呢，我好的时候他都…都不要，现在……以后，他也……神父，你给我念一段圣经吧，就扉页的那个。”
“嗯，每一个摇曳的灵魂，在彻底坠入地狱前……”
我忍不了，疯狂的起身朝着洗手间跑去，直接趴在面盆上，一口吐了出来，那无数的恶灵，在这一瞬间都得到了释放，它们顺着下水道狂钻。
我昂头大哭，口齿里又有无数奇形怪状的怪物，飞涌着钻入洗手间的镜子里，镜面在它们进入的瞬间，犹如水波一样发出涟漪。
然后整面镜子消失不见，成为一堵红色的墙。
墙壁上，密密麻麻的爬山虎正疯狂生长，枝叶迅速攀登而上，此时，一条伸出的藤蔓朝我用力延伸过来，猛然加速，一下勒住我脖子！
“高然，高然你没事吧？”神父掐着我脖子摇晃。
我一把抱住他，嚎啕大哭起来，神父身子僵了几秒后，身后拍拍我后背。
“高然，神说，呃……她说，想见你一面，你洗把脸，跟我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