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算跟宜珊一起离开这里。”
二哥喝口酒,很随意又很坚定的说出这句话,但却给我雷到外焦里嫩,直到烟烧到根部,星火烫到我指尖后,我才反应过来。
咽口唾沫,我让他再说一遍。
二哥笑着看向山下的平利县,此时天色已经失去白光,我们处于一片黑朦中,这也使得县城的光,更加密密麻麻的凸显起。
“这件事是我们说好的,等她生了小孩,我们就离开。”
二哥再次说道,可我的身子却半瘫软下来。
他没急着再说什么,让我有了一会缓冲,二哥从我烟盒里抽出一根点燃,说道:“黎栋的钱,我会还给他,但我这辈子不能失去宜珊,她也不能失去我,孩子就留给他,给你说这话,是因为……二哥如果忽然走了,你把话带给黎栋,宜珊愧疚他,所以不会给他留下消息的,但你也别让他满世界找,没意义。”
“……你说这些,就不怕我现在就告诉黎栋?”我开始有点愠怒。
二哥回眸看我:“高然兄弟,你不会的,你的内心其实跟我一样,只不过你很会压下那些冲动,但压下去不代表没有,所以我相信你会支持我,不是吗?”
我愤怒的将易拉罐摔地上,狠狠的瞪着他喊道;“你们特么的倒是一走了之了,对黎栋怎么交代?把他伤成这样,你忍心吗?孙宜珊她忍心吗?”
“高然兄弟。”
二哥目不转睛的看着我,稍微停顿片刻说道:“夜枫不就被你这么伤了吗?”
“……我,这,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他的眼眸变的深邃起来,抽口烟时,烟头的火将他脸颊照的忽明忽暗。
“你说不一样,是因为你并不喜欢夜枫,你也感受不到她的绝望,但对她而言,造成的伤害,不见得能比我对黎栋造成的小,可你最后还不是一走了之?你不光走,你还将她的一切砸的稀巴烂,将她的心摔个稀巴烂,高然兄弟!你说!有什么不一样!”
二哥的声音陡然提高,在这座静谧的野山中,飘荡不已。
我眼眶剧睁,瞳孔颤抖不已,但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直到二哥抽出一根烟递给我时,我忽然想到了夜枫为我点烟的画面,也在一瞬间好像闻到了她橘子味口红的味道。
是啊,我也不是傻子,我知道自己伤她有多深。
可正是这样,我更不能让这件事再发生,我得劝劝二哥。
抽着烟,我平复些心情道:“二哥我问你,这件事苏宜珊同意了吗?”
“同意。”
“嗯,好,谢谢你能这么信任我,但是二哥,正是因为这样,我才必须要阻止你,我放弃了整座城,就只为了跟韩黎一走了之,但结果你都看见了不是吗?断了的线,破碎的镜,是没法复原的,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徒添伤悲,互相折磨至死方休,你要这种结局吗?”
二哥抽烟的手有点抖,烟也吸的更重了。
我继续说:“你的局面跟我还有很大的差别,最起码,我跟夜枫只是朋友,而她跟黎栋是夫妻,而且还有了孩子,她可以一念之间跟你离开,但离开后无数个日日夜夜,会不会梦见她的孩子,想念她的孩子,要知道,她可是十月怀胎才将那个生命带来这个世界,你忍心让她就这样骨肉分离吗?”
“呵呵……”
二哥忽然苦笑起来,但我看见他眼角闪着光的泪,他擦了下,低头摇晃着脑袋道:“孩子?对呀,她都有孩子了,但却不是我的。”
这话……让我心疼。
他深吸口气后,擦下眼角昂头看我:“高然兄弟,你意思我把孩子也带走?”
“……”
我真被他气笑了,二哥也笑了,笑着笑着,我说要是这样,他后半辈子都打算在监狱渡过吧,二哥听后笑的声音更大了,但忽然,他笑容定格看着我。
“如果不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我宁愿死。”
我笑声也逐渐停止:“你太极端了。”
“你当我开玩笑?”他表情阴冷下来。
我不想激怒他,于是再次攥着一瓶酒喝了起来,目光看向小县城那万千灯火,忽然有点失神。
“高然兄弟,你看,人间这么美,每一点光就是一个家,可这么多的光芒,却没有一盏为我而亮。”
二哥也看向山下,喃喃着:“我没有父母,没兄弟姐妹,没有家,这么多年我苦也吃了,罪也受了,监狱都坐过了,到头来我只想有个女人能够跟我在一起,这都不行吗?高然兄弟,你说……真的不行吗?”
我彻底沉默了,我觉得他不应该告诉我,因为我现在怎么做都不对,但什么都不做,更错!
风从远处吹来,将断崖边那些满是水珠的草根吹动,此刻天边挂着稀薄的褐云,但却没有月亮。
二哥转移了话题,说听何进说,我跟夏溪姑娘在一起了?
哎~
今晚这话题总是这么沉重,当他提起夏溪时,我更加不知何为对,何为错了。
也许二哥刚说的话是对的,我从内心深处跟他是一样的人,但我更恶心,因为我会压制情绪,可反倒是压制之后,才更加伤害身边的所有人。
如果我有他的勇敢,我会再韩黎离开的那天早晨,会在短信里说一句对不起,也许那三个字,会让她离开时不那么坚定。
也会在夏溪出事前,我会在楼顶明确告诉她,让她必须离开我。
更或者我会在奕朵回国后,紧紧的抱着她,告诉她我爱他,就算世界与我为敌,也不想死前追悔莫及。
“高然兄弟,你怎么哭了?”二哥醉眼看我。
“风大,吹的。”
我擦掉眼泪后,看着他:“二哥,我能把我的秘密告诉你吗?你也替我保密。”
“说嘛,你看看我们所处的地方,要是风再大一点,一个失足下去,命都没了,所以趁活着,有话说,有屁放。”
我又点燃一根烟,深吸一口后说:“我喜欢奕朵,很喜欢,但我却没法跟她在一起,一是因为我没法保护她,二是……夏溪出事了!”
当我把夏溪的情况给二哥讲完后,他震惊到久久不能说话,一直抽完了一整根烟后,才问道:“所以,你是觉得如果夏溪姑娘残疾了,你就打算娶她?算是弥补?”
“嗯,但她却不愿意见我。她……如果真残疾了,也许这辈子都不会见我。”
我说完后,二哥口角微张:“你…刚还劝我呢,你看看自己做的这是人事吗?你比我更禽兽啊。”
我喉结颤动,眼眸望着闪动的云,过了一会后,二哥又重重的叹口气,说道:“算了,很多事情也不是人能算到了,只能说,谱写我们命运的那个狗东西,不是人。”
二哥拍拍我肩膀,深吸口气道:“高然兄弟,二哥给你一个答案吧,放弃夏溪,全力去追奕朵。”
烟雾从我口腔中冲出,化作无数烟粒子,从眼前飞过,带动着我的视线,挪到二哥脸上。
他面色深沉:“夏溪姑娘为何要躲着你,因为她知道你不喜欢她,但如果她残疾了,你又会放弃一起跟她在一起,可是,这不就是感情施舍吗?有的女人,可以接受施舍,有的不行,夏溪姑娘的性格受不了这种,所以她才会离开,她想等你爱上她,等你主动追她,而这点你又做不到。”
二哥这些话,让我想到了冉藏峰第一次出现时,那晚夏溪在北郊公园里等我,而我却将这份等待,转给了冉藏峰。
次日夏溪就回青岛了,而且很是生气。我也后知后觉,知道她在等我追她,等我爱上她。
真没想到,二哥居然对夏溪有如此深的了解,还是说,我真的作为局内人,所以看不穿?
他的声音继续传来:“你既然做不到,就不要再给她任何希望了,因为这些都会在某天变成加倍的绝望,直到将她与你,全都烧到体无全肤,这…又何必呢?高然兄弟,你可以幻想一下未来,假设你真的跟夏溪在一起了,你会很快乐吗?你对爱情所憧憬的心,会不会被一股责任感所碾成废墟?从而对一切失去兴趣?可未来假设又有一天,你忽然听到奕朵的消息,听到她过的不好,那消息就像从远处射来的光,会将你废墟的心再次点燃,但同时也将一颗与你紧紧相邻的心烧成灰烬,那么……这就是你最后带给夏溪的结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