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我站在北三爻道口前,这地方比以前更加萧条,两侧都被施工铁皮围起来,只留下一条更窄的路,通往里边。
我不禁点燃根烟,拨开脚下的碎石走进去,呈现我眼前的,是满地垃圾、碎石、玻璃渣以及拆迁横幅。
虽然北三爻明年拆,但物业已经停止了对环境的处理,或许这也是变相的让人赶紧离开。
往南看,那边灰尘滚滚,机械的重金属声不断传来。
可就在这样一片萧败中,我看见前方不远处的花海小店,居然还开着门,招牌上还绕着一圈跑马灯,梦幻般的闪烁着。
当我看见它时,我感觉自己像在做梦,像是第一次来这里。
对,我是第一次带着心来。
花海小店,就像一朵长在废墟中的野花,虽然空气满是灰尘,但只要有阳光照耀,它就坚强的生存着。
但我不理解,夜枫还开着它的意义是什么?她已经不需要靠这家店来赚钱了。
而且,三爻里都成这样了,哪里来的客人呢?纯靠粉丝来消费吗?
我用力吸口烟,踩着一片废墟,一步步走上前,每一步都踏入回忆流年,我想起了在店门口我夺她手机,她跑我就追,我追她就跑……
忽然,她摔倒了,而我却头也不回的离开,她哭喊着我的名字,说我不能这么对她……
脚步停下,我已经站在门口了,小店里灯光亮着,但并没有人。
我吁口气,打算进去等她,店里一切都恢复如初,桌椅板凳都是好的,被我砸破的前台,也重新铺了水晶玻璃,很漂亮。
小店确实很温馨,四周摆了许多毛绒玩具,有小兔子,半人高的胡萝卜,还有小蛇……
我环视一圈后,目光落在那面蓝色玻璃镜的位置上。
准确的说,是一面被“心事贴”盖住的墙,我走近仔细看着贴纸上的文字。
【我在三爻住了五年,明天就要走了,除了两个行李和一堆回忆外,什么都没有……】
【大学毕业就在这里,本打算住半年过渡一下,等工作稳定了就搬,但那已经是两年前的想法了。】
【三爻,三爻,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
【今天过三十六岁,一事无成,城市是越来越大,越来越好,只有我并未改变,我不是放弃了,只是开始接受自己是个废物。】
【娜娜,你怎么涨价了啊……】
我揉了下眼睛……
真没想到在这还能看见这句话。
可就在我准备坐着等夜枫时,我却发现一片心事贴脱胶了,我伸手摁下,但没想到抬手时,一大片贴纸全黏我手上。
然后,我才看见了贴纸背后,有一面破碎的镜子……
我心颤着又撕掉一大片贴纸,才彻底看清,整面破碎的镜子,跟我离开时一模一样。
小店全都翻新了,可唯独这镜子还是破损模样。
它被一叠叠心事贴所遮挡,像极了被隐瞒的、支离破碎的真相。
通过它无数个碎面,我也看见了无数个自己,以及一颗再也无法修复的心。
“你是谁?撕心事贴干嘛?”
一道女声传来,我愕然回头,但却看见一张陌生面孔。
她看上去二十出头,脚下放桶纯净水,正瞪我问道:“问你话呢?谁让你乱动?”
“哦……不好意思,我帮你贴回去。”
“算了算了,你放前台我一会弄吧,你是要喝奶茶吗?”她嘟囔道。
我点点头,见她要扛水桶去工作台,我二话没说,帮她扛了过去,她板着脸说了声谢谢。
见她开始调制奶茶,我开口问道;“我在抖音上看,这个店不是…夜小妹的吗?她转让了?”
“老板娘不在西安,我是店长。”
我嗓子好像被鱼刺卡住,喉结动了几下后,问道:“她不在西安?干什么去了?”
“我哪知道?她好像是跟老板一起去……”
说一半,她忽然转头看我;“你问这么清楚干嘛?”
“没……没什么,我跟她以前认识,所以多问两句。”
我别开目光时,看见墙上的营业执照,当时弄奶茶店时,我好像忘了申请证件。
而现在上边的法人却写着,张小军。
“奶茶。”
店长打断我的沉思,我哦了声,拿起吸管准备扎破封膜,但却发现膜上印着一句话。
【花海甜心,枫落荏苒。】
“尝尝味道。”店长趴在前台喊道。
我将吸管插上,轻轻吸了口,虽然今天不是三月十五号,但我却依旧尝到了这家店,第一杯奶茶的味道。
“甜不甜?”
我点点头,但鼻尖却酸了,我将头低着,控制情绪说了句:“甜。”
“这是老板娘的配方,她在开业前调制了半个月,数百杯奶茶她一杯杯的试口味,你知道为什么吗?就是为了给他前男友喝,结果她前男友开业当天把店砸了。”
我不知道这些话她从哪里听的,但却让我想起了那214家宾馆,和一口口小米粥……
“怎么给你还感动哭了?眼睛怎么红了?”她趴前台上盯着我。
“哦,没什么,打了个哈欠,哦对了,这东西她回来后,你帮我还给她。”
我将刻有“高风亮节”的钢笔递给她:“并替我给她说句,祝福她。”
说完,我转身朝店外走去,她却忽然大喊。
“你等会,我……我怎么看你有点眼熟?”
“喂!她要问你叫什么,我怎么说啊?喂……”
……
从花海小店出来后,我往三爻里走了一圈,发现居民们几乎全都搬走了。
曾经热闹的小姐巷荒无人烟,我和韩黎住过的筒子楼,大铁门也被锁住,物是人非,什么都变了,什么都没了。
这不是我认识的三爻,我得离开这里。
出了道口,我打车直奔咸阳机场。一路上我用力的看着这座城市,它好像在逐渐变的陌生,陌生到我要走,却不知道该告诉谁……陌生到,我下次回来,也不知是为了谁。
我莫名想到了奕朵,她成了我在这座城市,此刻,唯一的朋友。
于是我给她发了微信,说我去机场了,另外,我觉得西安变了。
发完我将手机装回口袋,失神望着窗外,直到车子停在机场附近。
我准备抽根烟再进大厅,而此时一个身材臃肿的男人从我眼前走过。
吸引我的,不是他的身材外貌,而是他嘴里那根电光火石的雪茄,从我身边走过时,我还以为谁家烟筒着了,那烟冒的……
“胡校长!”我反应过来后喊道。
他顿下脚步,回头摘掉墨镜,摆出一副惊愕模样。
我也没想到能在这里碰见他,那我倒还真想问问,当时替我出钱平事的人,到底是不是奕朵?
“呀,小高啊,这好久没见啊,最近在哪发财呢?”
胡校长不愧是生意人,这种人虽然没真感情,但也不记仇。
他叼着火星四射的雪茄上前与我握手,然后从中华烟盒里,抽出一根红塔山递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