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问出这个问题后,黎栋苦笑一声,说自己身上的割痕都被小涵发现了,她为了不让自己自残,也用刀割了满身的伤,不知道这算不算家暴?
我被惊到无以复加……
黎栋继续低吟着:“我割多少条口子,她也就割多少,以此来…给我道歉,让我…不要这样做。”
风将一片圆桌上的叶子卷起,它枯黄又碎裂,掉在地上时虽未发声,但却震的我心头动荡。
黎栋说小涵也想忘记张麻子,所以那些刀痕也是在让她下决心。
“我挣扎,她陪我一起,她挣扎,我也在陪她一起。”说到这里,黎栋第一次在我面前落泪,悄然无声的泪。
“所以我们…满身是伤,多到……已经没地方割了,你说,我为什么…要选择这样一份爱情,为什么?什么叫遍体鳞伤,这就是。”
黎栋再次撩开长袖给我看,并说他除了脸和脖子,已经没有一寸好皮肤了。
我倒吸一口凉气,瞳孔剧颤许久后,指着他两腿中间喃喃问道:“这里也割了?”
他翘起二郎腿,用一种复杂眼神看我几秒后,摇头低沉道:“那里没有,小涵不让。”
我长长的松了口气,但那股震惊依旧没消散。
而此时,他看了眼手机后,擦掉泪说去医院吧,小涵还等着呢。
就在我起身后,黎栋忽然说道:“我知道她跟你聊的肯定是张麻子,不管是什么话,你别欺骗我,一定要告诉我。”
……
坐在黎栋车上,经过平利县拱形河桥时,我目光飘忽的看着窗外的水面。
上次跟他同坐一辆车时,春意盎然,河床上都是一片生机,风吹着水气拂于我脸颊,像是圣水点撒,为我送上祝福。
那会黎栋要结婚,而我和夏溪是伴郎伴娘,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色彩斑斓,可现在,那位名为时间的画家,将代表爱情的油彩抽走,使得整幅画变的一片灰蒙。
画里娶亲的男子变的失落颓废,画里马尾的姑娘变的消失不见……
如果时间的意义就是如此,那时间将变的毫无意义。
“高然,你是不是跟奕朵恋爱了?”黎栋忽然问我。
我眼睛浑浊的看向他,摇头问他为何这么问?黎栋说见我们在一起那种感觉,就是恋爱的感觉,并说我看向奕朵的眼神,跟看夏溪和夜枫的,完全不一样。
“呃……没有,没在一起。”
我挪开目光,而黎栋又叹息道:“阿进说你跟夏溪在一起了,如果是真的,那就珍惜她,一个爱你的人比你爱的人,更重要。”
我又微微看向他,心里五味杂陈。
昨晚二哥让我放弃夏溪,去追我爱的人,现在黎栋让我珍惜爱我的人。
这让我想到了小马过河,那些让你过去,或者别过的人,其实都没错,只是大家立场不同而已。
……
黎栋带我来到孙宜珊病床前,她看上去极其虚弱,分娩可能就在这一两天。
我拉来凳子坐下,跟她简单打声招呼,而黎栋则出去,并将门带上。
跟孙宜珊我不是很熟,所以气氛有点尴尬,就在我不知说什么时,她忽然挤出虚弱的微笑,问麻子跟我在一起吗?
见我点头,她很轻声的说:“高然,你帮我告诉麻子,对不起,让他别等我了,我…不会…不会跟他走了。”
我眼睛里好像被灌了铅一样,直接凝固住,呆滞的看着眼前这个女人。
现在我真的不知道谁的话是真,谁的话是假,这复杂人性和多变的结局,让我彻底乱了思绪和判断,只能惊愕的注释着她,而她也红了眼眶,说不出话来。
我咽了口唾沫,声音在一瞬间变的低沉沙哑,内心也变的有点愤怒。
我忽然很讨厌这个孙宜珊,我质问她,如果没做好跟黎栋共度一生的准备,为什么要跟他结婚?
结婚后又为什么和张麻子纠缠不清?既然放不下他,那就跟他走啊,可为什么给了他希望后,又忽然反悔?
她这样将两个男人玩于鼓掌,好玩吗?有意思吗?
我越说越愤怒,但我担心黎栋偷听,所以声音压的很低,但每个字她肯定都听见了,因为她的眼泪不断的打湿洁白的枕头。
我一口气全都说完,她虚弱的抬手擦眼,而此时我目光看见她袖口里,那些密密麻麻的割痕……
“我是个罪人。”
这是她开口的第一句话,但却让我眼眸定格,因为这话,我曾说过无数次。
“有很多东西……在我心里…压了很久很久,我没法告诉…黎栋,也没法告诉麻子…既然你问我,那我…今天就告诉你……你想给谁说,就说吧……”
她声音呜咽,但也在克制着。
“我刚开始跟黎栋在一起…是为了钱,我需要钱去救麻子,我把黎栋当…当…那个,就跟我曾经的工作一样…可后来,他对我的好,让我真的动心了,所以…我没有选择打掉孩子,而是和他结婚。我以为结婚后…我会开始新生活,然后慢慢忘记麻子,可是可是……我没想到他会在我婚礼上出现……当时我很害怕,我害怕他抢婚,因为只要他抢……我一定会跟他走的。可是他没有…但他在我结婚后又找到我,说要带我私奔,离开这里,去南方,我在纠结中告诉他…等我生了孩子就跟他走,这孩子…算是我对黎栋的补偿……”
她已经泣不成声,而我也被这段畸形的三角恋,震到目光呆滞。
可能是小孩在肚子里闹腾,孙宜珊用手轻轻捂着肚子,面色有些痛苦。
我沙哑的声音问她,那既然决定了,为何又反悔?
她哭着,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因为,因为…我昨晚梦见孩子了,他…他哭着问,妈妈…你要去哪里?他抱着我的腿,哭着让我不要离开……”
一道闪电好像划过我大脑,使的我身子顿挫一下后,僵住了。
“这是孩子预知了未来,托梦…给我,他求我…求我留下,所以…我改变决定了,我再也不会跟麻子有任何牵绊了…回不去了,你告诉他高然,我们的一切都结束了,谁都回不去了,是我…不是东西,我是个贱…女人,我毁了他和黎栋…我配不上他们,但我……我不能再毁了孩子,我是个罪…人,啊……呜呜…”
我眼眶也有点红了,喉咙里发不出声音,干渴的厉害。
看着面前这个女人,我不能说她是罪人,只能说她是可怜人,对她的恨也逐渐从身上剥落,掉在床单上后,湿了一大片。
过了许久,我深吸口气,说话我会带到的,也会照顾好张麻子的,让她放心。
孙宜珊好像用尽全力一样,抬起手递给我一个东西,我摊开手掌接过后,发现是一张纸叠的戒指。
白纸张棱角早已磨成灰色,折痕的边际也都泛白起来,但整体却保存的很好,我知道这是他们爱情的信物。
她让我把这个还给张麻子,并让他走吧,不要待在这座小县了。
我收好东西,平复了一会心情后,问她还有什么要说的,她微微摇头,泪眼看向另一边,可就在我刚起身走开时,她忽然回头说道:“你对夜枫好一点。”
脚步顿停,我僵硬的转头看着她:“你说什么?”
“我说你…你不会再遇到比她…更爱你的…女人了,如果你不嫌弃她,就…对她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