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逐渐弥漫上海，机场周围的探照灯，在吞噬了天空颜色后全都亮起，将一个个形单形只的人，照的无处可藏，又将那些不愿离去的身影，拉的满地残影。
不远处的马路上，无数车灯组成了光的海洋，在那些点点光芒中，有一辆载着夏溪的车，朝着路尽头驶去。
其实回上海的路上，我就感受到夏溪情绪不对，她全程都没怎么说话，我以为她累了，所以也没给她说王导来接机的事。
可没想到，这么小的事情，却爆发了这么大的问题。
她情绪为什么会忽然变的这么脆弱？这很不符合她性格，或者……真的是我行为过分？
我在机场外抽了根烟，冷静一会后，给何雪打去电话，说我回上海了，问奕朵还在医院吗？
“下午她自己出院了，估计是为了明天去泰国，但我晚上约了她见面。”
何雪说完后，约我单独先碰头。我让她发定位，我马上过来。
我以为何雪会请我在高档的餐厅见面。没曾想，她在距离外滩十几公里附近的弄堂街，请我吃夜市烤串。
我与她坐在小凳子上，面前小圆桌上摆着烤串啤酒。
“高然，你多吃点，我一口都不吃。”何雪将包抱在怀里，坐我对面道。
看她这副样子，我苦笑道：“何总，你就不能请我吃点好的？”
何雪皱眉看我：“我以为你会喜欢的，去高档餐厅拍你拘束。”
我哦了声，笑着点跟烟，端着酒杯抿了一口，何雪问我有给奕朵发消息吗？我说没有，她都没告诉我住院这件事，我发消息有点尴尬。
说完后，我心里又替奕朵感到心疼，我不清楚他爸跟她说了什么，但肯定是关于卡乐的。
奕朵说过，他父亲现在站奕铭这边，那么对她现在而言，又没有亲情，又即将失去母亲留下的事业……
我看着何雪，又抿了口酒，此时隔壁桌的喊声传来。
“哥们不给你吹，我现在夹馍的小摊子一支，一个月八九千呢，我家那娘们态度对我都好多了！”
一个光膀子男喊完后，他对面的胖子举杯相碰：“老哥你才是真爷们，来，走一个。”
“高然？”
何雪将我注意力拽回，她看着我道：“朵儿明天应该要去泰国，我约了她半小时后在外滩旁一家咖啡馆见，我意思，你直接去吧，她现在需要你陪伴。”
我将酒杯放下后，看着何雪，吁口气道：“何总，你放奕朵一马好吗？”
何雪面色忽然凝固，而我却继续道：“卡乐对她多重要，你看不出来吗？你们白马金服真的要逼死她吗？”
“……对奕铭也重要，高然。”
何雪目光有点柔和，她挪开后，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而且，现在说这还有什么意思呢，你知道白马这次注资多少吗？”
何雪小口喝酒，看着沉默的我说道：“过亿了，你说现在能退吗？”
我嘶口气，问她咔里有这么大资金盘吗？
“咔里全国两百多家店，旗舰店都是上千平米，按七成饱和度，你干过这行，可以算下利润，外加加盟、品牌溢价、教育产品等，而且最关键的是，机构所掌握的学生流量，才是最值钱的。”
听此，我明白了，白马看中的是咔里、卡乐庞大的学生流量。
有了这些，他们扶持某个跟教育相关的网络产品时，将流量的迅速倒入，再经过几轮融资扩大产品估值，最后高点套现离场，这才是资本套路。
“呵呵，那何总您真是厉害啊，做的都是上亿的金融盘。”
我似笑非笑道，随后端起酒杯正要喝，却发现旁边光膀子男正盯着我，手里的酒倒的从杯中溢出……
随后，他缓缓回头，看着对面的胖子：“…哥们刚说保守了，我这个摊子，有时候一个月能赚八九万呢！而且算上我品牌溢价，我这个……”
“你最牛了，来~喝。”
……
何雪将酒杯放下，手指摸着杯口，低眉垂目道；“朵儿和奕铭之间的事……我也知道了，高然，朵儿给你说过吗？”
“嗯，都说了。”
“……奕铭很明确的告诉过我，她母亲的死，跟他没有关系。”
我抽了口烟看向何雪；“这话你信吗？”
“我不信他信谁？就跟你一样，朵儿说什么你都会信的，不是吗高然？你知道……他们为什么非要争个输赢吗？”
我看着何雪，说卡乐是奕朵母亲留下的，所以不能她不愿放手，可何雪听后却摇摇头，端起酒杯再次抿了口，脸色有点惨白。
“我明着告诉你吧，这不是重点，如果朵儿胜了，她会送奕铭去坐牢。”
“……”
我手指不自觉抖了下，刚还微散的目光，瞬间凝聚在何雪脸上，她脸色不太好看，我问她为何这么说？何雪摇摇头没回应。
想了一会后，我开口道：“如果奕朵胜出，咔里将会被她接管，那是不是一些不正规交易会被翻出来？就像那次加盟风波，肯定还有烂账没处理完对吧。”
何雪长长吸口气，昂头看了眼天：“你别乱猜了，我能告诉你，是真的希望你好好劝劝朵儿。”
“咔里是不是行贿过？我就说当时我报警都没人管？这奕铭能逃脱的了？”我忽然反应过来，脱口而出。
何雪低头瞪着我，那一瞬间，我感受到她身上的戾气！
但很快，她眼眸眨巴两下，又移向别处道：“高然，你很聪明，但你说只是个人见解，白马能投资，就说明咔里是干净的，朵儿和他的问题不在这里，但……不管什么原因，一家人最后闹到法庭去，对谁都不好。”
我抽着烟，有点不悦的看向别处，结果我又看见光膀子正盯着我。
随后他又立刻挪回目光，喝口酒对胖子说道：“我这个摊虽然赚钱，但我们家族有人背后搞我，还说要给我送进去，哎，都是一家人何必呢。”
“真的吗？哥们你支摊卖串的，他们有什么把柄给你能送进去？”胖子诧异道。
“哎，就咱们刚吃饭时，我给你带的那些牛肉串，那是老鼠肉……”
……
何雪酒量很小，她脸颊有点微红。
“朵儿输了，无非就是一家公司的管理权，她依旧不会缺钱，但奕铭就不行，还有，你知道卡乐现在融资的目的是什么吗？”
我摇头，说奕朵从没给我讲过这些，何雪叹气，说卡乐的融资计划，是要开拓海外市场，第一站就是马六甲，说完，她问我知道马六甲的故事吗？
“她妈妈海难去世的地方。”我回答。
“对，所以这意思够明确了吧？她要用卡乐去与当地政府搭线，去编织关系网，说白了，她就是忘不了当年的事……”
“奕铭如果真没做过，害怕什么？”我直接打断道。
何雪愣了好几秒后，摇头说没我想的那么简单，可我让她说给我听，她又沉默起来。
我扔掉烟蒂，直接端着酒瓶喝了一大半，吁口气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她不是都快输了吗？你找我到底想说什么？”
“朵儿要去泰国找云杉资本的大股东，他不是华人，所以跟国内金融圈也不经常来往，所以……”
“你担心他会投资，所以让我晚上拦住奕朵，对吗？”
我问完后，何雪将包挎起，看着我道：“不管是云杉，还是曹落，他们都是朵儿的退路，但她一旦退给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幸福的。我找你，是希望她能选一条正确的路，至于你愿不愿意给她，你自己决定吧，定位我发你微信，时间差不多了。”
说完，何雪就这样走了，我发了好一会呆后，才忽然朝她喊道。
“何总，你没结账啊！”
她没回头，一直消失在弄堂口，气的我嘴角抽搐：“还上亿的资金盘，一顿饭都舍不得结，真是……”
我嘟囔间，发现光膀子在盯着我，于是我尴尬起身，进店里去结钱，等我出来时，就看见光膀子男面喝着酒，面色严肃，对胖子说道。
“哎，有时候站的位子太高了也很烦恼，算了不说了，一会你结账哦，今晚吃超了，我身上就四十块。”
噗——
我在弄堂口的小卖铺里，专门买了几支烟花棒，我知道这是召唤奕秒的神器，在这个阴沉的夜晚里，我觉得她需要光和热。
何雪发的定位，是一家外滩附近的咖啡馆，我没着急进去，我打算在门口等她过来。
只不过，这次我面对她，到底算什么身份呢？求爱者？还是好朋友？
而我又要对她说些什么？关心？再次表白？还是劝她放弃卡乐？
我低头看向烟花棒，深吸口气后，我心里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