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如一个疲惫不堪的旅人缓缓沉入西山的怀抱之中。天边瞬间被点燃,燃起了一片熊熊燃烧的火烧云,那火红的颜色仿佛是哪位粗心大意的婆娘不小心打翻了胭脂盒子,将里面艳丽的色彩一股脑儿地泼洒向了天空,染得漫天通红。然而,如此绚烂夺目的景致落入芝麻山产业园众人的眼中,却宛如阎王爷送来催命的帖子一般,令人毛骨悚然,心生恐惧。
会议室里弥漫着尚未消散殆尽的浓烈硝烟味,而外面的天色已然完全黑暗下来。夜幕如同一块硕大无朋的黑色狗皮褥子,沉甸甸地覆盖住了整个产业园,将其紧紧地捂在下面,让人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和沉闷。
随着时间的推移,路灯逐一点亮,发出昏黄微弱的光芒。这些灯光映照在地面上,照亮了满地狼藉的景象——那是混乱无序、杂乱无章的一地鸡毛。与此同时,灯光也映照着人们那一张张犹如苦瓜般愁眉苦脸的面容,他们或眉头紧锁,或目光呆滞,满脸都是忧虑与无奈。
王大虎走在前头,脚底下的水泥路被他踩得咯吱咯吱响,像是要把它踩碎了似的。他那张脸,阴沉得能拧出水来,嘴里骂骂咧咧的,像是吞了一肚子苍蝇:“他娘的,章晓晓那个龟孙子,这是存心来砸场子的!老子这回真是被他坑惨了!”他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园区里头回荡,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野猫,叫得人心慌。
他心里头那个乱啊,像是被猫抓了的毛线团子,理也理不清。之前为了打点关系,他可是没少往外掏银子,那些个大领导,一个个都是手眼通天的主儿,这下好了,章晓晓这一闹,等于是把他往火坑里推。那些好处费,怕是都要被一笔一笔地挖出来,到时候他王大虎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这可比要他的命还狠,那些大佬们,一个个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他这回怕是要永世不得翻身了!
跟在他身后的,是新上任的厂长,姓李,叫李长顺。他也是一脸的晦气,跟着骂了一句:“这狗日的,他图个啥?真要撤资,他不得亏得裤衩子都没得穿?难道上头的那些,他都不要了?还是说他有了新的花花肠子?”
李长顺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像十五个吊桶打水,没个着落。他琢磨着,是不是因为自己没能让那些领导们分到产业园的油水,才惹恼了他们,跟章晓晓起了冲突?可他又仔细回忆了一遍会议上的情形,付平似乎并没有这个意思啊。这些年,他也算是看明白了,付书记这个人,跟上头那些领导不是一路人。付书记的那些政策,实打实地给老百姓带来了好处,可跟上头那些人的路子,那是南辕北辙。
可这事儿,付书记却像个没事人似的,这不应该啊。要是真出了事,付书记也脱不了干系,这些领导都是老油条,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谁也跑不了!所以,付书记肯定是在暗地里憋着什么大招呢!可到底是什么呢?李长顺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他只能死死地盯着地上那个摔碎了的搪瓷茶缸子,心里头盘算着,下一步该咋走。
王大虎的心里头,那就更复杂了。按理说,他跟芝麻山这块地儿,那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跑不了。他在公,是芝麻山的负责人,对这块地方的生产经营有安排的权利,说白了,芝麻山要是好起来了,药厂赚得更多,他也能跟着分一杯羹。于私,他又跟县里的一些头头脑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种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也是这几年芝麻山虽然发展不咋地,但一直没有倒下的原因。这几年,借着蕲艾的名头和国家的扶持政策,他也没少捞好处,通过自己的亲戚,在全国各地开了好几家艾草加工厂,赚得盆满钵满,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滋润。
可眼下这情形,明摆着是上头的人在斗法,他们这些小鱼小虾,就是人家棋盘上的棋子,任人摆布。今天这事儿,要是上头的人下的指导棋,那芝麻山,包括他王大虎在内,都得玩完!他们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很可能在一眨眼的工夫就化为乌有!他倒不是心疼钱,也不是可惜芝麻山的前途,而是这些上头的人,干的那些龌龊事儿,最后都得落到他们这些办事人身上。不管他们官做得多大,钱赚得多,那些人总能轻而易举地把屎盆子扣到他们头上!轻则蹲大牢,重则脑袋搬家。可这种时候,你又能咋办?
王大虎心里跟明镜似的,他最清楚那些人想要什么。可现在,他却像是一个被遗忘的角落,连付平这个乡镇级别的领导都能对他上级的关系网造成影响,这让他有火没处发,憋屈得要命!这感觉,比当初他在牢里蹲着还叫他绝望!现在这情形,实在是太复杂了,复杂到他脑子都转不过弯来了。他也明白,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闭嘴,听付平的,才是正道。毕竟,付平这个人,他还是信得过的,不会坑人。他就怕付平在这场斗争中出点啥事,那他可就真的万劫不复了!这些念头,在他脑子里飞快地转着,像走马灯似的,转得他头晕眼花,脑仁子疼,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他只能一边走,一边附和着李长顺:“谁知道那个狗日的是咋想的,老子这回真是被他害惨了!”
两人说着说着,就走到了厂子的后门。几个企业主也骂骂咧咧地跟在后头,他们心里也清楚,要是真的撤资了,他们也别想好过,估计以后芝麻山附近的企业就不好过了,只能夹起尾巴做人!一个个都愁眉苦脸的,跟死了爹妈一样。夜幕下,几个人的影子被路灯拉得老长,像是一个个被捆在柱子上的蚂蚱,有心无力,想蹦跶也蹦跶不起来。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烟草味,那是王大虎抽的烟。他狠狠地吸了一口,把烟屁股扔在地上,用脚使劲地碾了碾,火星子在地上划出一个个不规则的圈圈,像是在困住一只只看不见的蚂蚁。那场景,看着就让人觉得瘆得慌,心里头发毛。
几个企业主跟王大虎和李长顺打了个招呼,就各自散了,约好了明天一起吃饭。他们心里头也跟压了一块大石头似的,沉甸甸的。毕竟,谁也不是傻子,把钱投到这里,可不是为了赔本赚吆喝的!说一千道一万,还是得找王大虎和他上头的人问个明白,商量出一条活路来才行!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王大虎心里头早就乱成了一锅粥。他的眼神闪烁不定,像是一只受了惊的老鼠,心里头盘算着自己的小九九。他知道,这一次,他是真的摊上大事了。李长顺似乎也有所触动,心中有了自己的盘算,他决定先按照领导的要求去做,走一步看一步,静观其变。
而一旁的袁云飞几个,心情倒是好了不少。他们跟着付平也有一段时间了,之前还有些云里雾里的,不明白付平的用意。可今天这一出,让他们彻底看明白了,付平这是在下一盘大棋啊!虽然心里还有些隐隐的担忧,总觉得事情不会就这么轻易地结束,但看到付平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他们也稍微放下了心。领导既然早有准备,那他们这些做下属的,就按照领导的指示,做好自己的本分,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行了!
夜色越来越浓,产业园里静悄悄的,只有偶尔几声狗叫,划破夜空。王大虎和李长顺并肩走着,两人各怀心事,谁也没有说话。
章晓晓把屁股底下的真皮座椅使劲儿往后挪了挪,让自己的身子更舒服地陷进去。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根“华子”,叼在嘴里,打火机“啪嗒”一声,火苗子舔着烟卷儿,一股子呛人的烟味儿就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他美美地吸了一口,吐出一串烟圈,这才拿起桌上的电话,那电话还是老式的拨号盘,在这个年代,也算是个稀罕物了。
他熟练地拨了一串号码,电话那头响了几声,被人接了起来。“喂,领导,事儿我已经办利索了。”章晓晓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一只偷腥的猫,既兴奋又紧张,还带着那么一股子谄媚的劲儿。自从他坐上了启程医药董事长的位子,还从来没有这么低声下气过,这还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威严:“年轻人嘛,总要碰几个钉子,不撞南墙不回头!这回啊,不光是他,县里那几个,怕是也要吃不了兜着走咯。好事,也算是给他们敲个警钟。也给你我把这财路给腾出来!”那声音里透着一股子得意劲儿,似乎这回不光是要把付平给搞下去,还要把县里的势力也给捋一遍!这可是一块肥得流油的大蛋糕啊,要是能把它吞下去,别说他现在这个位子了,就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那个位子,也不是没有希望够一够。这么一想,还得感谢付平这小子呢!他的嘴角不自觉地往上翘了翘,露出一个阴狠的笑容。
“您说的是,我都记下了!”章晓晓赶紧应和着,生怕电话那头的人不满意。“那就这样!”对面的男声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腔调,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像个没有生命的机器。说完,电话就被“啪”的一声挂断了,只剩下“嘟嘟嘟”的忙音。
“听明白了吧?”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一股子慵懒劲儿,像是没睡醒似的。“晓得了!还不麻溜的。这表可是老娘花了十万块托人从瑞士搞回来的!你给我仔细着点儿,真是的!”章晓晓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那块价值十几万的名表,那宝贝劲儿,就跟伺候祖宗似的。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孩正蹲在他旁边,手里拿着一块柔软的麂皮,轻轻地擦拭着那块金光闪闪的手表。
“你说那些当官的是不是脑子有病!那艾草做的玩意儿,除了烧,还能有啥用?难不成还能吃进肚子里去?一群二百五。”旁边的女孩一边擦着表,一边嘟嘟囔囔地抱怨着,显然对这些事情很不感冒。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年头,信这个的人可不少,都是些没读过书的土包子!不过,领导们既然好这口,咱们就做这个,有啥不好的呢!”章晓晓想了想,又继续说道:“对了,你去把我老家周围那些个什么草的,再多种点,越多越好,长得越大越好!过不了多久,估计就用得上了。让底下那些干活的都给我卖点力气,这回要是干好了,我再给他们涨点工钱。我这人啊,心善,见不得穷人吃亏。”
女孩虽然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去弄那些臭烘烘的草药,那股子刺鼻的味道熏得她脑仁疼,但还是低声应了一句:“晓得了。”她的眼神飘忽不定,落在了桌子一旁那堆用玻璃罩子罩起来的艾草上。“但愿这回能把那块卡地亚给买下来。”她心里暗暗地想着,这事儿可不能指望眼前这个抠门的老板,说不定还得被他数落一顿。
“记住,”章晓晓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起来,打断了女孩的思绪,“这回可不能光顾着挣这些个小钱,要把首尾给我收拾干净了。这事儿可有不少人盯着呢。要是搞砸了,不光要赔钱,咱们之前干的那些破事儿,都有可能被人翻出来,别为了这点蝇头小利把自己给搭进去。明白了吗!”章晓晓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度,厉声喝道,他可不是傻子,知道什么时候该放松,也知道什么时候该收紧缰绳。
“知道了!老板。以后还是弄点值钱的药材好些!像啥熊胆啊,鹿茸啊之类的,别一天到晚老是搞这些个贱草入药!烦都烦死了,迟早让那帮当官的给我搞破产!”女孩有些不服气地回怼道,显然对章晓晓的安排很不满意。
听到这话,章晓晓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他没有像往常那样骂他的员工,反倒像是认同了她的看法:“你还别说,这些个贱草,还真入不了那些大老爷的眼。可就是他们瞧不上的这些贱草,现在正要让他们好看呢!”他顿了顿,又说道:“行了,别在这儿跟我犟嘴了,回头让小赵给你算工资!记得要上回那个色号!”章晓晓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走了。这个女孩跟了他很多年了,是他最得力的心腹。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都是这个女孩帮他一手操办的,很多事情她都一清二楚,所以有些话他也不避讳她,只要稍微哄一哄就行了。
那个女孩没有再说话,只是眼神闪烁了几下,像是在盘算着什么。“咚,咚”的高跟鞋声,清脆地敲击着地面,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门外。
一束月光透过玻璃窗,斜斜地照在桌子上那堆用玻璃罩子罩着的艾草上,那艾草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在地上扭曲着,像是一块奇形怪状的墓碑,让这个原本就阴森森的屋子显得更加诡异。
“这些老东西和小兔崽子,咋还真的会动用他们的关系来保这些破草?明明都是他们不要的玩意儿了!”章晓晓有些不甘心地自言自语,像是要把心中的怒火都发泄出来,“既然这样,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狠厉,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容。为了对付这些人,他可是动用了不少关系去打听,去讨好!在他看来,这些都是不小的代价,现在却有人想把他辛辛苦苦经营起来的东西抢走,虽然目前看来只是个苗头,但也还是让他极度不爽。
他没有再骂骂咧咧,而是把那块金表小心翼翼地收好,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大步走了出去,只留下一阵急促的皮鞋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响。“啪”的一声,灯被关上了,屋子里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只有窗外那惨白的月光,孤零零地照在那堆艾草上,给这个屋子平添了几分阴森恐怖的气氛。
窗外的风更大了,呼呼地刮着,像是要把这栋房子都给掀翻似的。风穿过玻璃窗的缝隙,发出“咝咝”的声响,像是鬼哭狼嚎一般,让人毛骨悚然。月光、艾草和风,构成了一幅扭曲诡异的画面,似乎在预示着,曹海镇这个地方,将会迎来一场更大的风暴。
章晓晓出了门,上了他那辆黑色的奥迪车,一脚油门踩到底,车子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他要去县城的一家私人会所,去见几个“大人物”,去商量这场风暴中心的阴谋,去商量那些见不得光的利益该如何分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