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像一块巨大的黑布,笼罩着曹海镇。镇政府大院里静悄悄的,只有偶尔传来几声虫鸣,更显寂寥。而孙德旺家的小平房里,却是一片热闹景象。
这小平房,是那种典型的农村自建房,红砖砌墙,水泥抹面,屋顶盖着灰色的瓦片,经历了风吹日晒,已经有些斑驳。房子虽然不大,但收拾得干净利落。屋里只有一张老式的木床,一张缺了角的方桌,几条长凳,以及一个老旧的电视柜,上面摆放着一台21寸的彩色电视机,屏幕上正播放着江州新闻。
饭菜的香味从厨房里飘出来,勾引着人的食欲。知道镇上的领导今天要来村里,孙德旺一大早就让老伴儿去镇上买了些卤菜卤肉,又从自家菜园里摘了些新鲜蔬菜,随时准备下锅。所以,这会儿饭菜都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就等着付平他们回来开饭。
三个村长——孙德旺、刘根生和王长贵,此刻正围坐在方桌旁,手里端着酒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酒是孙德旺自己酿的包谷酒,度数不高,但喝起来却很醇厚,带着一股淡淡的玉米香味。
这三位村长,虽然文化水平不高,能力也各有差异,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愿望,那就是带领村民们脱贫致富,过上好日子。他们就像三头辛勤的老黄牛,默默地耕耘着这片贫瘠的土地,期盼着能够迎来一个丰收的季节。此刻,他们的心里都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也充满了对付平的期待。
刘根生夹了一片卤牛肉放进嘴里,细细地咀嚼着,说道:“唉,说真的,我还是想不到我们这几个村子有啥出路啊!这穷乡僻壤的,要啥没啥,咋发展啊?”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也带着几分迷茫。
孙德旺正啃着一个卤鸡爪,满嘴流油,他含糊不清地说道:“我们不懂,但是付书记懂噻!还有曹镇长、吴镇长,他们都是见过世面的人,肯定有办法。你想想,芝麻山村以前不也是啥都没有吗?结果硬是让付书记给搞起来了,现在多红火啊!我们为啥就不行呢?”
“芝麻山村那是因为他们有东西可搞,只是没发现而已。我们呢?我们是真的啥都没有啊!”王长贵夹了一片香肠,皱着眉头说道,仿佛那香肠有多难吃似的。实际上,他是因为心里有事,吃什么都觉得没滋味。
孙德旺一听,有些不高兴了,他把鸡骨头往地上一扔,引得蹲在桌子底下的大黄狗一跃而起,叼走了骨头,然后说道:“我说你们两个,真是的!吼起吼起要去找付书记的是你们,这会儿付书记还没去你们村里呢,就开始说丧气话的也是你们,你们到底想咋样嘛!”
刘根生讪讪地笑了笑,“老孙,你别生气,我们这不是紧张嘛!你说,以前付书记还没来的时候,我们还能安慰自己,说是付书记没来,所以村里才发展不起来,多少还有点念想。这要是付书记来了,也说我们这几个村没搞头,那我们心里最后那点念想都没了,这日子过得还有啥劲嘛!”
王长贵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刘根生的说法,“是啊,老孙,你看付书记今天在你这里转悠了半天,也没说个啥具体计划,是不是我们这几个村真的没希望了啊?”
孙德旺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日嘛,哪有那么快嘛!看一眼就能看出个啥名堂来?付书记又不是神仙!”
“我们不就是希望他是神仙嘛!”王长贵苦笑着说道。
孙德旺哼了一声,“我看你们两个啊,就是嘴上说着以前那些领导不好,实际上心里还是喜欢那些喜欢说大话,画大饼的。那些人,啥都不懂,张嘴就先给你们吹一通听不懂的龙门阵,什么国家政策、省里的规划、市里的指示、县里的安排,一套一套的,把你们忽悠得晕头转向的,你们心里就舒坦了!”
他狠狠地吸了一口烟,然后说道:“我反倒觉得,付书记今天没说啥,让我心里更有底了。这说明他是个不乱来,心里有数的人。你们就等着瞧吧,付书记肯定能带着我们吃香的喝辣的!”
刘根生端起酒杯,说道:“但愿如此吧!来,老孙,老王,咱们走一个!”
王长贵也端起酒杯,碰了一下,然后扭头看了一眼正在播放江州新闻的电视机,脸上露出了憧憬的神色,“唉,真要是有那么一天,老子也能在电视上露个脸,那就巴适咯!”
孙德旺笑着说道:“上回田科敬他们来咱们村唱戏,不是说有记者来拍了吗?说不定你小子就上电视了呢!”
王长贵摆了摆手,“我问过那个记者了,他说不一定,只是随便拍拍,不一定能播出来。再说了,就咱们这村里这点破事儿,有啥好拍的啊?要是这都能上电视,那我不晓得踩了啥狗屎运了!要是真能上电视,我请你们两个喝好酒!”
其他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觉得王长贵是在做白日梦。
就在众人谈笑风生之时,只见孙德旺那和蔼可亲的老伴儿,双手稳稳地端着一盘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炒菜,步履轻盈地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她面带微笑,小心翼翼地将这盘佳肴放置在了桌子的正中央,热情地招呼道:“来来来,各位,菜来啦,赶紧趁热尝尝!”
坐在一旁的刘根生见状,赶忙起身,脸上堆满笑容,连连摆手说道:“哎呀呀,嫂子您太客气啦!快别忙乎了,您也赶紧坐下来和我们一块儿吃啊!”与此同时,王长贵也随声附和道:“就是就是,嫂子!您瞧这满桌的美味已经足够丰盛啦,您就别再忙活啦,快来坐下跟咱们一同喝上一杯吧!”
然而,孙德旺的老伴儿只是微微一笑,轻轻摆了摆手回应道:“呵呵呵,谢谢你们的好意啦!不过我这儿还有一道菜没做好呢,马上就好,你们先慢慢享用着哈。”说罢,她便转过身去,再次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进了厨房,继续为大家准备美食。
路过电视机的时候,她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屏幕,突然愣住了,然后大声喊道:“你们快看!电视上!是付书记!”
三人一听,连忙扭头看向电视机。只见屏幕上,付平的身影出现在画面中,他正站在芝麻山村的戏台子上,对着镜头侃侃而谈。
“这些不良风气,严重影响了老百姓的幸福生活,也制约了曹海镇基层经济发展……”
画面到这里就切换到了下一个新闻,但桌上的三个人,却还愣愣地盯着电视屏幕,手里的酒杯都忘了放下,仿佛被定格在了这一刻。
“我……我没看错吧?真的是付书记!他……他真的上电视了啊!”刘根生结结巴巴地说道,语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孙德旺也愣愣地点了点头,“是啊,真的是付书记!就……就看个戏,订个村规民约,咋……咋还能上电视呢?”
突然,“砰”的一声,王长贵把手里的酒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激动得满脸通红,大声说道:“说!你们两个,明晚上想吃啥!我请客!”
原来,刚才电视画面一闪而过的时候,正好有一个王长贵在戏台子上讲话的特写镜头。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王长贵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自己。
这突如其来的惊喜,让王长贵激动不已,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在做梦一样。他终于上电视了!而且,还是和付书记一起上的电视!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莫大的荣耀!
他感觉自己浑身都充满了力量,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所有人!
“哈哈哈!老王,你小子这下可出名了!这下你婆娘该高兴坏了吧!”孙德旺笑着说道。
“可不是嘛!老王,你这下可是咱们曹海镇的名人了!以后出去,可得注意点形象啊,别给我们曹海镇丢脸!”刘根生也笑着打趣道。
“去你们的!你们就笑话我吧!”王长贵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他再次端起酒杯,大声说道:“来,咱们再走一个!为了付书记,为了曹海镇,也为了……为了我上电视!”
三人碰杯,一饮而尽。
江州新闻联播的画面,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曹海镇激起了一圈圈涟漪。对于那些渴望改变、渴望被外界关注的村长们来说,这无疑是一针强心剂,让他们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也让他们对未来充满了憧憬和期待。
而对于镇上的干部们来说,这则新闻,却有着更深层次的含义。他们从中看到了付平的魄力,也看到了他背后强大的支持,更预感到了曹海镇即将迎来一场翻天覆地的变革。他们有的兴奋,有的担忧,有的观望,各自盘算着,像一群嗅到了猎物气息的猎犬,蠢蠢欲动。
吴冲回到政府大院的时候,夜色已经深沉,像一块巨大的黑幕,笼罩着整个小镇。他连晚饭都顾不上吃,心里像揣着一只兔子,砰砰乱跳,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家看看新闻里到底是怎么报道的。
他家里的摆设很简单,甚至可以用简陋来形容。一张老式的木沙发,坐垫已经塌陷,露出了里面泛黄的海绵;一张掉漆的茶几,上面摆放着几个缺了口的茶杯;一台14寸的黑白电视机,屏幕上布满了雪花点,发出“滋滋啦啦”的声响,像一只不安分的萤火虫,在黑暗中跳跃挣扎。这间小小的屋子,就是吴冲全部的家当,也是他疲惫心灵的港湾。
他拿起满是油污的遥控器,熟练地按了几下,电视屏幕上的雪花点渐渐消失,出现了江州电视台的台标。他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像是完成了一项重要的任务。他好整以暇地给自己点上了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又慢悠悠地倒了一杯水,这才心满意足地坐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屏幕,等待着江州新闻联播的开始。
熟悉的片头曲响起,激昂的旋律,让吴冲的心里也跟着激动起来。他仿佛看到了付平站在聚光灯下,西装革履,侃侃而谈,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他仿佛看到了自己也站在付平的身边,意气风发,踌躇满志。
新闻一则接一则地播出,都是些国家大事、省内新闻,吴冲看得有些不耐烦,不时地拿起水杯喝口水,或者猛吸几口烟,烟雾缭绕,模糊了他的脸庞,也模糊了他心中的焦虑。
终于,关于曹海镇的新闻出现了。屏幕上,出现了芝麻山村戏台子的画面,红红火火,热闹非凡。出现了村民们热热闹闹看戏的场景,一张张淳朴的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然后,镜头一转,出现了付平站在戏台子上讲话的画面。他身穿白衬衫,神情严肃,语气坚定。
“这些不良风气,严重影响了老百姓的幸福生活,也制约了曹海镇基层经济发展……”
付平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在吴冲小小的客厅里回荡,也震荡着他的心灵。
画面到这里就戛然而止,切换到了下一个新闻。吴冲却还沉浸在刚才的画面中,久久不能回神。他知道,付平的这番话,不仅仅是在说芝麻山村,也是在说整个曹海镇,更是在说给他吴冲听的。
他知道,付平这是在敲打他,也是在给他机会。他必须抓住这个机会,好好表现,才能在接下来的工作中,赢得付平的信任和赏识,才能在曹海镇的政治舞台上,占据一席之地,才能实现他心中的抱负。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破了房间里的宁静。吴冲拿起电话,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以前在县里工作的一个老同事打来的。
“喂,冲哥,可以啊,你小子!这才刚去曹海镇,就上江州新闻联播了!厉害啊!”电话那头,老同事的声音充满了羡慕和调侃,还带着一丝酸溜溜的味道。
“哪里哪里,这都是付书记的功劳,我只是跟着沾光而已。”吴冲嘴上虽然谦虚,但心里却是乐开了花,像吃了蜜一样甜。
“你就别谦虚了!这政绩,还不是要算到你头上?以后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我们这些老朋友啊!”老同事继续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巴结。
“嗨,都是虚的,虚的。这都是组织的培养,领导的关怀,我个人哪有什么功劳啊!”吴冲继续谦虚,他知道,这个时候,越谦虚越好。
“哎,冲哥,说实话,我真羡慕你啊!有个好同学,好兄弟,就是不一样!哪天我也能去你们曹海镇那样的好地方就好了!”老同事感叹道,语气中充满了向往。
吴冲听出了老同事话里的意思,他知道,老同事这是在变相地向他打听消息,想要调到曹海镇来。但他并没有接茬,只是打着哈哈说道:“人的机遇,谁说得准呢?你比我优秀多了,肯定会有飞黄腾达的一天!说不定哪天,我就得仰仗你了!”
“借你吉言,借你吉言!好了,不打扰你了,改天请你吃饭!”老同事见吴冲没有透露任何信息,也只好作罢,寒暄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吴冲放下电话,嘿嘿一笑,他知道,自己现在也算是个人物了,连以前的老同事都开始巴结他了。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付平的号码。
“喂,老付,在哪儿呢?忙完了没?走啊,吃烧烤去!我请客!”
……
戴冠宇坐在沙发上,手里夹着一支烟,静静地看着电视屏幕上重播的新闻。新闻里,付平的身影一闪而过,但他却看得格外认真,仿佛要从那短短的几秒钟里,看出些什么门道来。
他的妻子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放在茶几上,然后坐到戴冠宇的身边,关切地问道:“怎么了?看你心事重重的,好像有心事?”
戴冠宇笑了笑,将手中的烟蒂按灭在烟灰缸里,然后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说道:“没什么,就是觉得,现在终于可以专心做事了。”
他走进浴室,打开热水器,开始洗澡。热水从喷头上喷涌而出,像瀑布一样,冲刷着他的身体,也冲刷着他心中的疲惫和杂念。
他知道,付平这次上新闻联播,意义重大。这不仅仅是对付平个人的肯定,更是对曹海镇的一种肯定,也是对他们这些奋斗在基层一线的干部的一种鼓舞。
他知道,付平的背后,有县委书记王德汉的鼎力支持,也有市里主要领导的关注。这意味着,曹海镇的发展,将会得到更多的政策倾斜和资金扶持,也意味着,他们这些基层干部,将会面临更大的机遇和挑战。
他必须抓住这个机会,好好表现,才能在接下来的工作中,有所作为,才能不辜负付平的期望和信任,才能实现自己心中的理想和抱负。
洗完澡,戴冠宇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感觉整个人都神清气爽,充满了活力。他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灯火通明的曹海镇,心中充满了希望和憧憬。
他知道,曹海镇的未来,充满了希望,也充满了挑战。但他相信,在付平的带领下,只要他们团结一心,努力奋斗,就一定能够创造一个更加美好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