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段站起身,理了理那件仍然显得不太合身的厨师服。他脸上的笑容带着一种胜利者的自信,那种一切尽在掌控的从容,与卢先锋此刻内心的混乱形成了鲜明对比。
“卢主任,我把情况都跟您说了。”他的声音平静有力,不像是在请求,而是在通知,“老欧那边,您可以去试探,去核实。但我相信,您最终会发现,我说的,才是最接近事实的真相。”
他走到门口,没有停留,也没有再多说一句劝说或威胁的话。他甚至没有回头看卢先锋一眼,那种毫不拖泥带水的离去,那种从容和不屑,深深地刺痛了卢先锋。仿佛在他眼里,卢先锋已经是一个注定的合作对象,或者说,是一个无路可退的猎物。
门被轻轻关上。办公室里再次只剩下卢先锋一个人。
他呆坐在沙发上,手里捏着那张光滑冰凉的名片,感觉脑子嗡嗡作响,像塞满了无数嘈杂的声音。局面完全失控了,超出了他所有的预想和经验。
一个他随手招进来的打荷小工,竟然是江城一家知名商贸公司的副总经理?他潜伏进来的目的,不是为了举报他,而是为了和他做交易?而且,这个交易竟然牵扯出他最信任手下的“背叛”?
信任,这个他自认为维系自己权力和利益的重要基石,此刻在他眼前轰然崩塌。他不断回想着和采购主管老欧相处的点点滴滴,回想那些账目、那些采购单、那些供应商的回扣。
他试图从记忆的碎片中找出老欧背叛的蛛丝马迹,但越想,越觉得疑点重重。老欧对账目的过分关注,有时对某些供应商的“特殊照顾”,还有他偶尔流露出的对卢先锋地位的羡慕……
过去那些被他忽略或者合理化的小细节,此刻都变成了指向背叛的证据。信任的堤坝,已经出现了巨大的裂痕。
小段的提议,像一颗裹着糖衣的毒药,也像一剂可能救命的解药。
答应他,意味着将食堂最肥沃、也是他最核心的利益来源——食材供应——完全交出去。这等于引狼入室,把自己的命脉交到了一个更危险、更不可控、而且心机深沉的人手里。
未来,他将受制于小段,所有的油水都将流向那个“济世商贸有限公司”。他辛辛苦苦搭建起来的灰色王国,将彻底变色,不再属于他个人。
但这样做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他可以名正言顺地除掉老欧这个心腹大患,消除这个近在咫尺、足以将他彻底摧毁的定时炸弹。而且,小段的手段显然比老欧高明得多,他或许能通过更“合法”的方式,让老欧永远无法威胁到他。
不答应他,情况可能更加糟糕。老欧这颗雷随时可能爆炸,一旦他被逼急了,或者被其他想扳倒卢先锋的势力策反,大嘴一张,卢先锋这些年做的事就将彻底暴露。
而小段呢?他既然能潜伏进来,说明他已经掌握了一些东西。如果交易不成,他完全可能把这些信息捅到纪委、审计,或者直接曝光。到时候,卢先锋将面临来自内部和外部的双重夹击,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卢先锋感到前所未有的烦躁和无力。他站起身,在不大的办公室里来回踱步,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他从口袋里掏出烟盒,一根接一根地抽,白色的烟雾迅速充满了房间,空气变得浑浊不堪。烟灰缸很快就满了,堆满了各种姿态的烟蒂,像他此刻混乱挣扎的内心。
阳光透过老旧的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却无法驱散卢先锋心头的阴霾。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正如他此刻面临的两种极端选择——光明正大的毁灭,还是在黑暗中向更深的黑暗妥协?
他该怎么办?是冒险一搏,接受这场危险的交易,将命运交给一个陌生而危险的年轻人?还是另寻他法,比如先发制人,想办法除掉老欧?可如果老欧真留了后手怎么办?又或者……干脆自首,争取宽大处理?这个念头只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就被他嗤之以鼻地否决了——他怎么可能走到那一步?
他陷入了深深的困境和抉择之中。每条路都布满了荆棘,没有一条是坦途。而那个年轻的小段,就像一个冷酷的赌徒,将筹码摆在了桌面上,等待着他的回应。
三天时间。他只有三天时间做出这个将决定他后半生命运的抉择。
.......
食堂三楼的走廊笼罩在一片略显陈旧的昏黄光线中,空气里混合着油烟、洗涤剂和远处机器运转的低沉轰鸣,那是车间传来的声响,永不停歇,像这庞大机器的脉搏。
段建伟正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身上那套显然不太合体的白色厨师服。他的动作透着一股与其身份不符的从容,甚至是某种玩世不恭。
他没有回头看那扇他刚刚步出的、无牌或可能挂着“后勤部主任办公室”的门,那里仿佛已是过去时。
随即,他的身影便迅速融入走廊尽头的阴影,消失在通往楼下的楼梯口,只留下那扇门,在昏黄的灯光下,兀自沉默地立着。
欧成林的办公室不大,摆设简陋,光线透过蒙尘的窗户照进来,显得有些昏暗。
空气沉闷而浑浊,浓重的烟味与一丝若有若无的汗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独特的、属于这个空间的气息。
老旧的办公桌上堆满了花花绿绿的单据、皱巴巴的采购合同以及扭曲变形的空烟盒,旁边一个白色搪瓷缸子里泡着酽酽的浓茶,茶叶末漂浮在水面上。
欧成林,四十岁上下,体型微胖,明显的啤酒肚将原本就不修身的蓝色厂服撑得鼓鼓囊囊,显得油腻且不得体。
他此刻正仰靠在吱呀作响的椅子上,一只脚架在办公桌的边缘,嘴里叼着一支烟,用力吸着,再将烟雾从鼻孔里缓缓喷出,白色的烟柱在昏暗的灯光下袅袅上升,像是他心头挥之不去的烦躁。
他眉心拧成一个“川”字,表情痛苦,不像遇到了麻烦,更像是在巨大的诱惑与道德的边缘苦苦挣扎。他将烟蒂狠狠地摁进那个快要溢出来的烟灰缸里,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他妈的,这叫什么事儿!”他终于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烦躁地抓了抓本就不多的头发。这不是坏事,恰恰相反,是个天大的“好事”,好得让他心慌,好得让他坐立不安,好得像一块滚烫的金子,抓着疼,扔了又舍不得。
烦恼的根源,就在昨天。那个电话,来自厂长李长顺本人。李长顺的声音低沉,带着明显的保密意味,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闷锤,敲在他因激动而剧烈跳动的心脏上。
电话内容此刻在他脑中清晰地回响,每一个细节都被无限放大:
李长顺:“老欧啊,跟你透个底,这事先别跟任何人说,尤其是老卢那边。”
欧成林“哎!厂长您放心!我嘴严!嘴严!”他当时恨不得跪下保证。
李长顺:“嗯。厂里研究,准备让老卢动一动,可能要去总务那边。他走了之后,后勤部主任这个位置……我考虑让你来接。责任更重,担子也更重,好好干!”
欧成林(大脑一片空白,心跳加速到耳鸣):“谢谢厂长信任!谢谢厂长!我一定好好干!保证完成任务!一定!”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和谄媚。
李长顺:“行了,具体等通知。记住,保密!”
电话挂断了,但厂长那句“后勤部主任这个位置……我考虑让你来接”像一枚重磅炸弹,在他狭窄的办公室里炸开。巨大的狂喜像潮水般将他淹没,随之而来的是深不见底的纠结和恐慌。
巨大的天平在他心中摇摆,一端是微不足道的道义,另一端是沉甸甸的利益。
“卢哥……老卢……平时待我不薄?”他反问自己,嘴里带着一丝含糊。说不薄,也确实是卢先锋把他从一个普通采购员提到采购主管这个位置上,大小算个提拔,算个恩情。可是……他分给自己的那些油水,那些蝇头小利,那些别人不要的“蚊子腿、残羹冷饭”,也确实少得可怜。
“可毕竟是他把我提到这个位置上的...他现在要动一动了,厂长要提拔他去总务,我却要在他背后,趁他屁股还没挪窝的时候,就去接他的老窝……这事儿办的,是有点不地道,不够兄弟。”他嘬了嘬牙花子,试图用道德感来压制心底的渴望。
但那点微弱的道德感,在“后勤部主任”这个光环面前,显得如此不堪一击。“后勤部主任啊!那是什么位置?那是肥缺!油水!以前在采购,供应商送点烟酒茶,塞点红包,都是小打小闹。老卢动动手指头,就能从食材采购、设备维修、人员招募里面扒一层皮!那油水比采购大多了!大太多了!”他的眼神开始发光,透着贪婪。
“老卢这些年捞了多少?他手指缝里漏出来的那点,够干啥的?我眼看着他换小车,换大车,住大房子……我呢?光靠他分的那点渣渣,猴年马月才能实现?我想换辆好车,至少得是个合资的吧?想给婆娘买条粗金链子,让她在姐妹面前扬眉吐气一回!想把这破手机换个最新款,别老是卡顿!这些愿望,光靠老卢偶尔赏的几个小钱,猴年马月才能实现?!”
贪婪的天平开始不可抑制地向“利益”那一侧倾斜,而且速度越来越快。道德感像沙滩上的城堡,在巨浪面前瞬间崩塌。
“再说……老卢他真把我当兄弟了吗?要是真当兄弟,能就给我分那么点?每次都说兄弟别急,以后机会多的是,结果呢?我看他就是把我当个看门狗、当个挡箭牌!有什么风吹草动,有什么不好出面的事儿,都让我去顶着!我替他背了多少黑锅,受了多少白眼?既然他对我无情在先,就别怪我无义在后了!”
巨大的利益诱惑最终彻底击溃了那点像尘埃一样轻的“兄弟情义”。他猛地将架在桌沿的脚放了下来,椅子发出了一声抗议似的吱呀声。他的眼神不再是纠结和痛苦,而是变得坚定,且燃烧着一种赤裸裸的贪婪。
“干了!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这机会千载难逢,错过了,这辈子可能就窝在这个破采购位置上了!为了我,为了我婆娘孩子,为了过上好日子,这机会必须抓住!必须!”他狠狠一拳砸在堆满单据的办公桌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震得烟灰缸里的烟蒂都跳了起来,仿佛在为他的决心助威。
办公桌上那部老旧的红色电话机骤然响起了刺耳的铃声,在沉闷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突兀,像一把尖刀瞬间刺破了他刚刚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
他低头一看,来电显示上赫然跳动着“卢主任”三个字。
“卧槽!”欧成林心中猛地一跳,整个人像被电击了一下,吓得浑身一激灵,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说曹操曹操到?怎么回事?他打电话来干嘛?难道……难道厂长找我的事,他知道了?不可能吧!厂长说了保密啊!”瞬间,他心里的石头不仅没放下,反而悬得更高了。巨大的恐慌感代替了刚才的雄心壮志。
他做了几个深呼吸,努力压制住狂跳的心脏和颤抖的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清了清嗓子,让声音听起来尽量自然,甚至带着几分恭敬。他拿起话筒,声音略微有些紧绷:“喂,卢哥?”
电话那头传来卢先锋略带不满的声音,听不出太多异样,但这句问话还是让欧成林心里又是一紧,他总觉得卢先锋的声音里藏着什么。
“老欧,干嘛呢?半天不接电话?”
“哎呀,卢哥,我、我这边刚在整理点材料,没听见,您、您找我有什么事?”欧成林的声音努力表现出慌乱解释的样子,试图掩盖内心的真实想法。
卢先锋似乎没在意他的解释,直接下达了命令,语气有些不容置疑:
“少废话,马上到我这儿来一趟,食堂三楼办公室。”
“哎哎,好嘞卢哥,我马上就过去!您稍等!”欧成林连忙应道,挂断电话后,整个人像虚脱了一样靠在椅背上,大口喘着气。
他对着话筒的方向,脸色阴沉,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虚空“呸”了一口,低声骂道:“妈的,老狐狸!吓老子一跳!早晚让你知道谁是爹!”
但骂归骂,现实的威胁让他不敢怠慢。他立刻弹起身,快速整理了一下自己油腻的厂服,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体面一些。脸上迅速切换回了那种惯常的、谄媚的笑容。深吸一口气,将内心的波澜强行压下,推门走了出去。
他一路小跑,顾不上走廊里其他人的目光,脑子里飞速运转着,猜测卢先锋找他的原因。是常规的采购询问?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事?不会真的发现什么了吧?他一边跑一边调整呼吸和表情。
到了食堂三楼,卢先锋办公室门口,他再次停下脚步,像变脸一样迅速整理好表情,脸上堆满了恰到好处的谄媚和恭敬,身体微微前倾,弓着腰,这才轻轻敲了敲门。
门内传来一声平静的“进来”。欧成林推门进去,脸上笑容不减,点头哈腰地问:“卢哥,您找我?”
卢先锋坐在办公桌后,脸上挂着他那招牌式的“老好人”微笑,看不出任何异样。他指了指沙发:“来了老欧?坐。”然后拿起桌上拆开的烟盒,递了一支烟给欧成林,自己也点上一支,动作自然而熟练。
办公室里的空气中,确实还残留着刚才段建伟离开后那种微妙的紧张气息,但卢先锋的表情和动作,成功地用一层平静的伪装将其掩盖。
“最近采购上没什么事吧?供应商那边都还稳定?”卢先锋像是闲聊一样问道,语气轻松,仿佛真的只是例行询问。
欧成林接过烟,顺手点上,深深吸了一口,试图用尼古丁来平复内心的紧张。听到卢先锋问采购,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都挺好的卢哥,您放心,一切都按您的吩咐办,没出岔子。”他心里盘算着,看来老卢还没察觉到厂长找他的事,也没发现别的异常,应该就是日常问话,虚惊一场。
闲扯了几句后,卢先锋突然话锋一转,语气中带着点似乎是无意流露出的困惑:
“哎,老欧,跟你说个怪事儿。刚才老朱跟我反映,说后厨新来的那个打荷的,叫什么……段建伟,对,就他。说这小子有点不对劲,不安心干活,老是东瞅西问的,特别是打听咱们进货、出库、记账这些事儿。”
卢先锋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抬眼,看似随意实则锐利地看向欧成林。“你说……这小子会不会是外面哪个对头厂子派来,想摸咱们底细,或者干脆是来搞破坏的‘奸细’啊?”他一边说,一边像是自言自语,但眼睛却紧紧地盯着欧成林的微表情。
欧成林听到“段建伟”这个名字时,心猛地漏跳了一拍。当听到卢先锋说他“打听进货、出库、记账这些事儿”时,脑子更是“嗡”地一声响!他手里的烟差点没拿稳。
“奸细?打听进货记账?他不是来顶替老卢的?他妈的,难道……不是厂长要动老卢?是有人在查老卢贪腐的事?这个段建伟是上面派下来,或者外面派来收集证据的?厂里要在提拔他之前先摸他的底?那岂不是会查到我头上?!我的那些事……”瞬间,他的冷汗冒了出来,后背一片湿冷。
但他多年在体制内混迹的经验,让他知道此刻绝不能露出破绽。他强压下内心的恐慌,脸上挤出比刚才更加谄媚的笑容,连连摆手,试图把事情往小里说,往不重要的方向引导。
“哎呀,卢哥,您肯定是多虑了!”他语气夸张,像是在劝慰一个杞人忧天的人,“您想啊,真要是上面派人来查问题,那也得先查咱们采购这边啊,进货单、发票、出入库记录都在我这儿呢!要查也是查我这儿的账!他一个后厨打杂的,连个正经编制都没有,他能打听出个啥名堂来?他懂那些弯弯绕绕吗?”
他刻意强调“查采购”,看似是在说明采购才重要,但潜台词却是“我这里经得起查”,巧妙地在卢先锋面前撇清自己,同时把段建伟的行为定性为无知和无用。
“我看啊,八成是这小子手脚不干净,想偷点东西,或者就是单纯的好奇瞎打听,没见过世面。不是什么大事儿,您别为这点小事烦心了。”
他故意轻描淡写,甚至把段建伟往“小偷小摸”或“好奇八卦”上引,试图将卢先锋的注意力从“内鬼”或“调查”的方向上带开。
他心里只想着,千万别让卢先锋把这件事和厂长可能的调动联系起来,更不能让他查下去,万一查到自己头上就完了。
卢先锋听着欧成林的解释,脸上的眉头似乎真的舒展开来了。
他点了点头,像是接受了欧成林的说法,甚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微笑,还抬手拍了拍欧成林的肩膀,动作显得亲切:“嗯……老欧你说的也有道理。可能是我最近神经过敏了,老是疑神疑鬼的。”他笑了笑,“行了,没什么大事就好。耽误你时间了,那你先回去忙吧。”
欧成林听到这话,心里长舒一口气,感觉像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他连忙点头哈腰,一脸感激:“好的好的,卢哥您也别太累心,注意休息。那我先回去了。”
他起身,恭恭敬敬地退后两步,然后转身,轻轻地带上了办公室的门。门关上的瞬间,他脸上的笑容立刻垮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劫后余生的惊魂未定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门关上的那个瞬间,办公室里的一切都凝固了。卢先锋脸上和煦的“老好人”笑容像冰雪般瞬间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刺骨的冰冷和难以言喻的愤怒。
他缓缓吐出一口烟,烟雾缭绕,却遮不住他眼中翻腾的森寒。
“蠢货!真当老子是傻子吗?”卢先锋在心里冷笑一声,声音低沉而充满不屑。
他回味着刚才的对话,每一个细节都在他脑中过了一遍。
“我刚才故意说有‘奸细’打探情况,而且特意强调是打探‘进货、出库、记账’这些事,这几个环节,哪个能离得了采购?
正常人的反应,尤其是他这种跟着我捞好处,对这些门道心知肚明的人,第一反应不应该是震惊愤怒,问‘是谁?’‘哪个不开眼的敢查?’‘抓到没有?’‘要不要报警处理?’;要么也应该是紧张兮兮,担心自己经手的事会暴露,急着问‘会查到什么程度?’‘咱们的账没事吧?’”
“可他呢?他是什么反应?他第一反应是开脱!是极力想让我相信‘没有这回事’、‘是误会’、‘不是什么大事’!还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把火往他自己管的采购上引,说什么‘要查也是查我这儿的账’,想证明那边干净?”
卢先锋的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这种反应,恰恰证明他心里有鬼!他知道那个段建伟是冲着我来的!他在掩盖!他在替那个‘奸细’打掩护!”
“既然他知情,那么刚才段建伟在办公室里说的话——说‘老欧’知道我的情况,十有八九就是真的!老欧……欧成林……他妈的,果然是他!”卢先锋猛地将烟蒂狠狠碾灭在烟灰缸里,发出“咔哒”一声脆响,像是他内心某种东西断裂的声音。
“好啊,老子一手提拔起来的人,平日里喂得半饱,现在却想反咬一口,把我置于死地!把我卖了去讨好上面,去接我的位置!”
他心中的愤怒像烈火般熊熊燃烧。对欧成林的恨意,瞬间超越了对段建伟的忌惮。
对段建伟,他只是个来完成任务的外来者,可以谈条件;但对欧成林,这是背叛,是反噬,是他不可饶恕的罪过。
“你不是想坐我的位置吗?想拿我的油水吗?我先让你没机会坐!让你知道背叛老子的下场!”欧成林在他心中,已经从一个“得力干将”变成了必须立刻清除的“敌人”。
卢先锋没有丝毫犹豫,或者说,欧成林的反应让他彻底下定了决心。他不再需要等待,不再需要权衡。他拿起办公桌上那张段建伟留下的名片——“江城济世商贸有限公司副总经理段建伟”,上面印着清晰的电话号码。他用办公室那部老旧的红色座机,迅速拨了过去。
电话很快被接通。
卢先锋握着听筒,声音冰冷而决绝,没有一丝刚才面对欧成林时的伪装,也没有一丝面对段建伟时的迟疑。他知道,他必须抓住这根救命稻草,哪怕代价巨大。
“喂?是段总吗?我是芝麻山产业园的卢先锋。”
他停顿了一秒,语气变得更加坚定,像是做出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决定。
“我考虑好了。你提的条件,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