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7章 尖板眼
微龙唐2025-08-10 20:435,042

  那辆老旧的车子宛如一头疲惫不堪、气喘吁吁的老牛,有气无力地发出低沉的轰鸣声。它缓慢而艰难地行驶在那条满是坑洼和碎石的乡间小路上,车轮不时被凸起的石块或深陷的泥坑所阻挡,车身随之剧烈摇晃起来。

  这辆悬挂着江J 牌照的黑色桑塔纳轿车,与周围尘土飞扬、崎岖不平的土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它那光滑锃亮的车漆以及精致的外观,在这里显得格外突兀,就好似一个身着笔挺西装、脚蹬光亮皮鞋的城里人,误打误撞走进了一个拥挤嘈杂且泥泞不堪的乡间集市一般。

  随着车辆继续前行,眼前的景象愈发荒凉。道路两旁是一片片荒芜的农田,杂草丛生;远处的山峦笼罩在一层薄薄的雾气之中,若隐若现。终于,经过一番漫长的跋涉,车子抵达了此行的第一站——柳河村。

  车厢内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氛围,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压力悄然笼罩着每一个角落。三位村主任端端正正地坐着,腰杆挺得笔直,那模样就好似三个正襟危坐、严阵以待的小学生,他们的眼神中透露出既紧张又充满期待的光芒,像是在焦急地等待着老师提出问题。

  而另一边,付平则悠然自得地斜靠在椅背上,双眼紧闭,神态安详,宛如正在享受一场宁静的小憩。他看似对于即将来临的"考察"毫不在意,但那微微皱起的眉头和偶尔颤动的睫毛却又让人不禁怀疑,或许他此刻正在脑海深处默默酝酿着某些重要的事情。

  此时,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戴冠宇稍稍将身体向后仰去,然后扭过头来,面带微笑地看向坐在后排的袁云飞,轻声开口问道:“老袁啊,你对这三位村主任可有什么特别的印象呀?”

  袁云飞这些日子跟着付平走南闯北,也算是“恶补”了不少关于曹海镇的功课,对这三个村主任的情况也略知一二。他清了清嗓子,说道:“这三位啊,都是咱们曹海镇的老村长了,在村里干了好些年头了,资历都老得很。不过,他们手底下的那几个村子嘛……”,袁云飞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咋说呢,现在在咱们曹海镇,就跟付书记当初去之前的芝麻山村差不多,都是出了名的‘困难户’,穷啊,老百姓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不宽裕。”

  戴冠宇听了,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像一只发现了老鼠踪迹的猫。“那可不一定,这年头,穷庙富方丈的事情还少吗?说不定啊,这村子是穷了点,可村长家里的炕头上,还藏着几块金砖呢!”他这话,意有所指,像一把锋利的刀子,直指某些基层干部中饱私囊的现象。

  袁云飞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听到付平轻声说道:“这种可能性不大,几乎没有。”他的声音不大,但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层层涟漪。

  戴冠宇和袁云飞都有些诧异地看向付平,眼神里充满了疑惑。戴冠宇更是忍不住问道:“付书记,您……您认识他们?以前打过交道?”他口中的“认识”,自然不是指的那种简单的见过面,而是指的更深层次的了解,知根知底的那种。

  付平缓缓地摇了摇头,像一个智者在否定一个错误的答案。他没有直接回答戴冠宇的问题,而是忽然问起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冠宇,小袁,你们说说,今天中午食堂的菜,味道咋样?好吃不?”

  戴冠宇愣了一下,没想到付平会突然问这个,但他还是如实回答道:“说实话,付书记,今天中午的菜,味道确实不咋地,有点难以下咽,比平时差远了。我吃着像是那掌勺的师傅今天心情不好,没用心做似的。”他笑了笑,带着几分调侃的意味,“是不是食堂的经费又紧张了?要不,您给批点款子,让师傅们买点好肉好菜,改善改善伙食?”

  袁云飞也跟着附和道:“戴书记说的对,那菜的味道确实不咋样,我吃着也觉得不对劲。不过,我看着不像是师傅没用心做,倒像是那食材本身就不新鲜,像是放了好几天的,有点馊味儿。”

  付平听了,脸上依旧平静,像一口古井,波澜不惊。他缓缓地说道:“但是,他们三个,孙德旺、刘根生、王长贵,他们三个,把菜都吃光了,打的饭菜一点儿都没剩,连一粒米都不剩,吃得干干净净。”

  戴冠宇心头一动,像被一道闪电击中,瞬间明白了付平的意思。他这才意识到,今天中午那顿难吃的饭菜,很可能是付平故意安排的,目的就是为了试探这三个村主任。这是一种无声的考验,一种对人性的洞察。

  付平没有挑明,戴冠宇自然也不会多说,有些事情,点到为止即可,说破了,反而没了味道。

  驾驶座上的司机,是镇上的老司机,姓李,平时大家都叫他老李。他神色平静,像一块沉默的石头,似乎没有听到车厢里的对话,只是默默地踩着油门,双手稳稳地把着方向盘,车子平稳地行驶在通往柳河村的乡间小路上。

  车窗外,是一望无际的麦田,金黄的麦穗在阳光的照耀下,像一片金色的海洋,微风拂过,麦浪翻滚,发出沙沙的声响,像一曲丰收的赞歌。但在这片金色的海洋中,却点缀着几块“荒芜”的土地,那就是柳河村、孙咀村和八里村,它们像一块块补丁,缀在这片金色的锦缎上,显得格格不入。

  车子继续前行,颠簸得越来越厉害,路两旁的景色也逐渐变得荒凉起来,原本平整的麦田,开始变得坑坑洼洼,杂草丛生,甚至可以看到一些丢弃的农具和垃圾。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那是长期贫困和落后留下的痕迹。

  镇政府大院里,昏黄的路灯发出微弱的光,勉强照亮了一小片区域,像黑夜里几只萤火虫,徒劳地挣扎着。晚饭后的余热还未散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饭菜的香味,夹杂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这是曹海镇夜晚特有的味道。

  两个身影在路灯的昏暗光线下,慢慢地踱着步,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这是镇上的两个副镇长,一个叫张建国,一个叫李卫民。两人年纪相仿,都是四十多岁,身材微胖,脸上带着几分疲惫,也带着几分官场上特有的圆滑和世故。他们嘴里叼着烟,烟头在黑暗中一明一灭,像两只闪烁的眼睛,窥视着这静谧的夜。

  “你说,付书记这还真是够忙的啊,中午饭都顾不上吃好,觉也不睡了,这是咋了回事哦?”张建国吐出一口烟圈,打破了沉默。他身材略高一些,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衬衫,领口的扣子敞开着,露出里面汗湿的背心。

  “谁说不是呢?肯定是县里头又给他压力了噻!这年轻轻的,就坐到这个位置,也不容易啊!”李卫民接话道,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像被砂纸打磨过一样。他比张建国稍微矮一些,也胖一些,肚子微微隆起,像怀了几个月的身孕。他穿着一件深色的T恤,胸前印着一个褪了色的logo。

  “说起这个,你晓不晓得,今天上午,县里头开常委会,向翰书记可是发了大脾气了!”张建国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像是在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

  “哦?咋了?向书记还能发脾气?他不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嘛,跟谁都是笑眯眯的。”李卫民有些惊讶,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像两条毛毛虫在脸上爬。

  “嗨,你那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向书记那是绵里藏针,不发脾气则已,一发脾气,那可是吓人的很!”张建国故作神秘地说道,“我跟你说,我可是听一个在县委办工作的老乡说的,今天上午开会,又有人拿付书记说事儿了,说他瞎指挥,瞎折腾,不尊重啥子经济规律,搞得下面怨声载道的。”

  “谁这么大胆子?敢在常委会上说这些?”李卫民好奇地问道。

  “还能有谁?还不就是那几个老家伙,跟付书记不对付的呗。”张建国撇了撇嘴,一脸不屑。“结果你猜咋着?向翰书记当场就发飙了!直接开骂,说有些人,就是见不得别人干出点成绩,自己没本事,还嫉妒别人,说啥子‘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把那个提意见的常委,怼得是面红耳赤,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像个斗败了的公鸡,灰溜溜的!”

  “嚯!不得哦!向书记这还是动真格的了啊!我还以为他就是做做样子,没想到他是铁了心要保付书记啊!”李卫民感叹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敬畏。

  “那可不!向书记这回是动了真怒了!不过话说回来,付书记也确实不容易,年纪轻轻的,有魄力,有想法,也肯干,就是太急了点,想一口吃成个胖子。这基层工作,哪有那么容易啊,得慢慢来,急不得。”张建国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惋惜。

  “是啊,他还是太年轻了,没吃过啥亏,不知道这水有多深。”李卫民附和道,“不过,按说他也是有能力的,当初在芝麻山村,不也搞得挺好的嘛!只要给他点时间,肯定能在曹海镇搞出点名堂来。”

  “但愿吧!不过,现在看来,时间不等人啊!”张建国叹了口气,说道,“你想哈,向翰书记这么一搞,把支持他的和反对他的,都给推到了对立面,这矛盾不就激化了嘛!这要是付书记在曹海镇搞不出点服众的成绩,别说他自己了,怕是连向翰书记也要跟着吃挂落,到时候,可就真麻烦了!”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么回事儿!怪不得他今天中午连觉都不睡了,这是真急了啊!”李卫民恍然大悟道。

  “所以说啊,这些当领导的,也都不容易,看着风光,其实背地里,也是如履薄冰,一步都不能走错啊!”张建国感慨道,像一个看透了世事的老者。

  “嗨,管他呢,反正我是不想这些事儿,太费脑子。当好自己的差,拿好自己的工资,就行了。这些事儿,还是让他们这些当大领导的去操心吧。”李卫民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自嘲。

  “话也不能这么说,咱们虽然不是啥大领导,但也得为老百姓做点实事儿,不能光想着自己。要是曹海镇一直这么穷下去,咱们脸上也没光不是?”张建国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责任感。

  “得了吧你,还想着为老百姓做实事儿?你能把自己的屁股擦干净就不错了!”李卫民揶揄道,“少喝点假酒,少做点白日梦!还真把自己当成包青天了?”

  “去你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张建国笑骂道,“我就这么一说,你还当真了?来来来,再来一根儿,消消食儿。”

  “哈哈哈哈!”两人相视一笑,继续在昏暗的路灯下踱着步,烟头一明一灭,像两只萤火虫,在这寂静的夜里,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

  “提起牛角,养生的人或许会想起牛角梳,说是能疏通经络,活血化瘀;爱吃的人会想起牛角包,那可是早餐桌上的常客;掉书袋的人或许会想起‘牛角挂书’的典故,说的是隋朝李密勤奋好学的故事。但在我们曹海镇,牛角,意味着‘尖’,‘尖’就意味着‘高’,‘高’就意味着出类拔萃,不同凡响。”孙德旺在去往柳河村路上给付平介绍着村里的情况,语气中带着几分自豪,也带着几分无奈。

  “我们这儿,以前是属于安心乡的地界,早些年,千符区改成了曹海镇,安心乡也就给撤了,分成了几个村子。我们跟旁边的星火村合并成了现在的柳河村。要说这名字的由来,还跟我们村里的地形有关。我们村东边,有一条河,叫柳河,弯弯曲曲的,像一条长蛇。河边上长满了柳树,一到春天,柳絮纷飞,像下雪一样,好看得很。在河的上游,有两个村子,一个叫牛头村,一个叫牛尾村,这两个村子中间,隔着一座山,从远处看,就像一头牛的两个犄角,所以,我们这片地方,也叫牛角湾。”

  “那这‘牛角’,跟你们村的‘尖’,又有啥关系呢?”付平问道,他对这个村名的由来,倒是有些兴趣。

  “付书记,您是不知道,我们这牛角湾,虽然名字里带个‘牛’字,但实际上,跟牛没啥关系,反倒是跟‘尖’字有缘。您看啊,那两个村子,一个叫牛头,一个叫牛尾,中间隔着一座山,那山头,就像一个尖尖的角,直插云霄。我们这儿的人,都说那是一座‘尖山’,是‘牛角尖’。我们这儿的人,也沾了这‘尖’字的灵气,都有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头,都想出人头地,都想‘冒尖’。”孙德旺解释道。

  “哦?那你们村,有没有冒出‘尖’来?有没有出过什么‘尖板眼’人物?”付平笑着问道。

  “这……”孙德旺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要说这‘尖板眼’人物嘛,以前倒是出过几个,不过那都是老早以前的事儿了。现在嘛……唉,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怎么?现在就没有了?一个都没有?”付平追问道。

  “现在……”孙德旺吞吞吐吐,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现在是真没有了。这几年,村里的年轻人,有本事的都出去打工了,剩下的都是些老弱病残,哪还有什么‘尖子’人物啊?能把日子过下去就不错了。”

  “那你们村的‘尖板眼’,体现在哪里呢?总不能光靠嘴上说说吧?”付平继续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探究。

  “这……”孙德旺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总不能说,他们村现在是“尖板眼”在了贫困上,是曹海镇有名的“落后村”、“贫困村”吧?那也太丢人了!

  “老孙,你倒是说话啊!咱们村的‘尖板眼’,你不是最清楚嘛!”一旁的刘根生看不下去了,忍不住插嘴道。

  “我清楚啥啊我?我现在是越说越糊涂了!”孙德旺没好气地说道。

  “你咋不清楚?咱们村的‘尖板眼’,不就是那……”刘根生刚想说下去,却被孙德旺一把拉住了。

  “老刘,你瞎说啥呢!这事儿能跟付书记说吗?”孙德旺压低了声音,对刘根生说道,眼神里带着几分责备。

  “咋不能说?这事儿又不丢人!再说了,付书记来咱们村,不就是为了了解情况的嘛!咱们要是藏着掖着,那还叫啥实话实说?”刘根生不以为然地说道。

  “你……你真是个榆木脑袋!”孙德旺气得直跺脚,却又无可奈何。

  付平看着这两个老村长,一个急赤白脸,一个满不在乎,心里已经猜到了几分。看来,这柳河村的“尖板眼”,还真有点意思。

继续阅读:第408章 不坐在办公室,走到田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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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贫小村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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