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付平等人在芝麻山村搞夜宵会议的时候，镇上那家喊"金满楼"的馆子二楼某个包房里厢，气氛燥热得像笼屉。包房门关得死死的，厚实的木门板隔断了外头的冷风，也隔断了那些不该听到的动静。门上头挂了个"贵宾厅"的牌子，牌子底下贴了张手写的纸条，上头歪歪扭扭写的"已订位，莫挨老子"。
这是个周五的晚上，外头街道上的行人已经稀疏了，但金满楼里头却热闹得很。尤其是这间包房，灯光暧昧，烟雾缭绕，空气里弥漫着酒气、烟味和各种菜肴混杂的气息，闷得人有点喘不过气来。
包房里头，芝麻山产业园后勤部主任卢先锋坐到主位上，靠到椅背上，脸有点发红。他的西装早就不晓得甩到哪过去了，搭到椅背上，白衬衫袖子卷到胳膊肘，领带也松松垮垮挂到脖子上，像条冇得力气的蛇。他的对面，围了一圈人，一个个脸上堆笑，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卢先锋的脸，好像他的每个细微表情都是天大的信号样。
"卢主任，你个气色是越变越好了噻，领导就是不一般，你看个精气神儿蛮扎实！"讲话的是个矮胖的中年男人，姓王，是个卖菜的。他端着一杯白酒，站起身，腰微微弯到，像个伺候老佛爷的太监。
卢先锋眯着眼睛，抿了口酒，目光扫过这群人，心里头一股优越感油然而生。这帮供货商，平时在市场上耀武扬威，谁不是一方霸主？可到了他面前，一个个像孙子似的。想到这，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王老板，你也不赖嘛，这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的，我看你比去年胖了不少。"卢先锋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亲切，就像主人逗弄自家的宠物狗。
王老板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眼睛眯成一条缝，"那都是托卢主任的福啊，没有您照顾，我们哪有今天？这杯我敬您！"
"就是唦就是唦，跟着卢主任，我们这些小商户才有的口饭咥，这杯我硬是要敬你噻！"另一个瘦高个儿赶紧搭腔，他是卖米的，手里也端着酒杯，站起来的时候差点冇把旁边的椅子怼翻，惹得桌上几个人低声笑了哈子。
"哎哟，李老板，你这杯酒可要小心点，别洒了。"卢先锋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暗爽，这帮人越是殷勤，他越是受用。
卢先锋摆摆手，嘴角微微翘起来，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莫客气莫客气，大家都是朋友嘛，互相招呼哈，生意才能越搞越大唦。"他的声音低沉又随意，带着一股子高高在上的腔调，像是在应付，又像是在享受。话音刚落，他端起酒杯，胳膊都没怎么伸直，杯子刚凑到嘴边，旁边立马有人拿着分酒器，麻溜地给他把杯子满上。卢先锋喝了一口，杯子刚放到桌上，一个打火机就恰到好处地凑到他的嘴边，啪嗒一声，火苗子冒出来，点燃了他嘴里的烟卷。
他深吸一口，一道长长笔直的烟气从他嘴里吐出来，像条白龙在空中盘旋。他的脸上，春风得意更浓烈了。
坐到卢先锋右手边的，是个卖猪肉的，姓李，外号"李胖子"。他一直瞟着卢先锋的脸色，瞅准机会，猛地站了起来，屁股微微撅到，双手举着酒杯，一脸恭敬，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
"卢主任，我再敬你一杯噻！你看我们家的猪肉，绝对是镇上顶顶新鲜的，品质你放一百个心唦。这个月的账……还麻烦你多费哈心咧。"他一边说，一边偷偷瞄着卢先锋的反应，生怕错过了半点表情。
卢先锋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夹了一筷子红烧肉，慢条斯理咥着，过了半天才慢悠悠地说："嗯……肉还可以咧……账的么事嘛，我会招呼的唦。"他顿了顿，吐出一口烟圈，眼睛微微眯起来，语气里带着一丝耐人寻味，"不过，下个月的货……也要像这个月一样才行唦。"
"质量"两个字他没说出来，可在座的每个人都心知肚明。所谓"质量"，指的是猪肉本身好不好？那倒未必。指的是李胖子那点额外的"孝敬"到不到位。
李胖子一听，脸上的笑更灿烂了，连连点头，腰弯得更低了，"那是那是！卢主任你放宽心，我们家的猪肉，绝对冇得话说噻！下个月的货，我亲自盯着，保证让你满意咧！"他端着酒杯，咕咚一口干了，坐下的时候，还不忘朝旁边的供货商抛了个媚眼，像是在炫耀自己的"胜利"。
"李老板，你这肉确实不错，我尝过。"卢先锋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咱们合作这么多年，我对你是放心的。"
这句话一出，李胖子的脸上乐开了花，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露出一口黄牙。他连忙给卢先锋倒酒，手都有点抖，像是得了什么天大的恩赐。
"卢主任，你这话说得我心里暖和。"李胖子拍着胸脯，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我李某人做生意，最讲究的就是诚信二字。跟您合作，那是打心眼里高兴，以后还请多多关照噻！"
桌上其他人看到个场景，也赶紧端起酒杯，七嘴八舌地开始新一轮的吹捧。卖菜的王老板说："卢主任，你真是念旧情噻，咱们合作这么多年，你从来冇得亏待过我们咧。"卖米的瘦高个儿赶紧接话："对头对头，卢主任你是个大领导，眼光长远，跟着你搞，我们心里扎实咧！"
一时间，包房里的气氛热烈起来，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争先恐后地表忠心，好像生怕自己慢了一步，就会失去卢主任的"关照"。卢先锋坐在那里，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享受着这群人的吹捧，像个被众星捧月的帝王。
这帮人，卢先锋心里门儿清。平时在市场上各个精明得很，斤斤计较，可到了他面前，一个比一个大方，一个比一个会来事儿。他们巴结他，无非就是为了那些政府采购的订单。芝麻山产业园的食堂、办公室、接待中心，每个月的食材采购可不是小数目。而这些订单，全都经他的手。至于价格嘛，只要比市场价高那么一点点，谁会计较呢？反正又不是他自己掏腰包。
卢先锋靠到椅背上，眯着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这群人。他的手指头轻轻敲着桌面，像是在打着么事算盘。过了半晌，他清了清嗓子，慢条斯理地说："念旧是念旧，但是合作嘛……总归是有成本的唦。"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头丢到水里，桌子上的人瞬间安静下来，互相递眼神，空气里头飘散着一股心照不宣的味道。
"成本"这两个字，像一道暗号样。这些供货商们，哪个不晓得个"成本"是么昂意思？不就是些见不得光的好处费嘛。卖菜的王老板低头抿了口酒，卖米的瘦高个儿假装咳嗽了一声，李胖子则低头用筷子戳着盘子里的花生米，脸上挂着尴尬的笑。冇得人接话，但是也冇得人反驳。
沉默了几秒钟，李胖子先开了口，声音压得很低，"卢主任，您放心，这个'成本'，我们心里有数。"他说着，偷偷瞟了眼其他人，"咱们合作这么多年，规矩我们都懂。"
"是啊是啊，卢主任，您尽管放心。"王老板也赶紧附和，"这点事，不用您操心，我们自己会处理好。"
卢先锋点点头，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些，他夹了一筷子菜，慢悠悠地说："那就好，那就好。咱们都是明白人，不用说太明白。"他看了眼这帮人，又补了一句，"最近上面查得严，大家做事都小心点。"
这话一出，桌上的人又是一阵心照不宣的沉默。大家都明白，这是卢先锋在提醒他们，那些"好处费"要包装得漂亮点，别太明显。
"卢主任说得对，我们一定注意。"李胖子连连点头，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这些事，我们都会处理得干干净净的，绝对不会给您添麻烦。"
卢先锋一看，满意地点点头。他端起酒杯，站了起来，环视了一圈，脸上露出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来，大家一起走一个噻！合作愉快，一起发财咧！"他的声音洪亮，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一起发财噻！"桌子上的人立马响应，纷纷举杯，脸上堆满了笑，可那笑里厢，多少有点勉强。酒杯怼到一起的声音清脆又刺耳，像是在敲打着每个人的心坎。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包房里的气氛越来越热烈。卢先锋的脸已经红得像个熟透的苹果，眼神也有些飘忽。他的西装早就脱了，搭在椅背上，衬衫的扣子也解开了两颗，露出里面的背心。他一手举着酒杯，一手指着桌子上的人，语气里带着几分醉意。
"你们几个啊，都是好样的，都是我卢先锋的好兄弟。"他的声音有些含混，但语气里的那种居高临下却丝毫不减，"只要你们按规矩办事，我卢先锋绝对不会亏待大家。"
李胖子见状，赶紧举杯，"卢主任，您放心，我们都懂规矩。来，我再敬您一杯！"
卢先锋摆摆手，"行了行了，别光顾着喝，咱们聊点别的。"他靠在椅背上，眼睛半眯着，"你们听说了吗，咱们产业园要扩建了，上面已经批了预算。"
这话一出，桌上的人顿时精神一振，都竖起了耳朵。扩建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更多的订单，更多的"油水"。
"真的假的？"王老板眼睛一亮，"卢主任，这消息准吗？"
卢先锋得意地笑了笑，"那当然，这消息是我从张局那里听来的，错不了。"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不过这事还没公开，你们先别声张
卢先锋压低了声音，"不过这事还没公开，你们先别声张。等正式下文了，该谁的订单还是谁的，我心里有数。"
这话像一颗定心丸，桌上几个人眼睛都亮了。李胖子更是激动得手都有些发抖，端酒杯的时候差点洒出来。
"卢主任，您这消息太及时了！"李胖子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那个...扩建之后，食堂的规模会不会也扩大？"
卢先锋斜了他一眼，笑而不语。这种事情，点到为止就好，说得太明白反而不美。他端起酒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然后意味深长地说："到时候大家都有好处，你们放心就是。"
王老板也赶紧凑过来，"卢主任，您看我这蔬菜供应这么多年了，质量没得说吧？到时候新的订单..."
"行了行了，"卢先锋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这些事情，等正式下文了再说。今天咱们就是吃吃喝喝，开心就好。"
他这么一说，大家也就不再追问，但桌上的气氛明显更热烈了。几个人频频举杯，敬酒的理由五花八门，什么"感谢卢主任关照"、"祝卢主任官运亨通"、"祝卢主任身体健康"，听得卢先锋心里美滋滋的。
饭局慢慢接近尾声，桌子上已经稀巴烂，盘子里的菜咥得七零八落，酒瓶子东倒西歪躺到那。卢先锋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睛看着这群人，心里头盘算着今晚的收获。按照惯例，这帮供货商每次吃完饭，都会给他准备点"心意"。虽然嘴上从来不说，但大家都心知肚明。
卖菜的王老板看了看表，试探着说："卢主任，时间还早咧，要不我们换个地方，KTV吼两嗓子？松活松活唦？"
卢先锋摆摆手，皱了皱眉头，假装推辞："哎哟，今天喝得有点多了咧，老了，熬不住了噻。"
李胖子赶紧接上："冇得事冇得事，唱歌醒酒咧！卢主任难得赏脸，我们硬是要陪你再耍一哈噻！"他一边说，一边朝其他人使眼色，桌子上的人立马七嘴八舌地附和起来。
卢先锋心里清楚，这帮人是想找个更私密的地方，把那些"心意"递给他。KTV的包厢，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但今天他有点累了，实在不想再折腾。
"对头，我在镇上的卡拉OK订了包房，我们去唱唱歌，继续喝咧！"卖米的瘦高个儿拍着胸脯说。
"好久冇得听卢主任亮嗓子了，走走走咧！"王老板也跟着起哄。
卢先锋靠到椅背上，眯着眼睛，脸上露出一丝为难的表情，可那表情里厢，明明藏着一丝得意。他摆摆手，叹了口气，说："你们真的是盛情难却啊噻！……不过……"他故意拖长了声音，顿了顿，才慢悠悠地说，"我们去玩哈红中懒子杠嘛……喝点茶醒哈酒还可以咧。"
"红中懒子杠好！红中懒子杠好咧！"李胖子一听，眼睛都亮了，第一个跳起来拍手，"卢主任你真是会享受噻，打麻将多轻松咧！走走走，我晓得个地方，环境好，茶也好咧！"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脸上堆满了笑，好像打麻将比唱歌更让他们兴奋样。卢先锋站起身，慢条斯理耸上西装，嘴角微微翘起来，露出一丝得意的笑。他晓得，个场麻将局，才是今晚的重头戏。
离开金满楼的时候，卢先锋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一群供货商，像一群小跟班。他们走出大门，冷风一吹，卢先锋打了个哆嗦，酒劲儿好像退了些。
"卢主任，我的车在那边，我送您过去。"李胖子赶紧凑上来，指着不远处停着的一辆黑色奥迪。
卢先锋点点头，大手一挥，"那就你送我吧，其他人自己过去。"
李胖子立马笑开了花，连忙打开车门，恭恭敬敬地请卢先锋上车。其他人见状，也没说什么，各自上了自己的车，跟在后面。
在车上，李胖子小心翼翼地开着，生怕颠簸了让卢先锋不舒服。他时不时地通过后视镜偷瞄卢先锋，见他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也不敢多说话，只是默默地开着车。
"李老板，"卢先锋突然开口，把李胖子吓了一跳，"你最近生意怎么样？"
李胖子连忙回答："托卢主任的福，还不错。虽然市场上竞争激烈，但有您照顾，我这日子过得还算滋润。"
卢先锋笑了笑，"那就好，那就好。"他顿了顿，又说，"你知道的，我这人最讲究公平。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
李胖子立马会意，连连点头，"卢主任您放心，我李某人最懂得感恩。这次的事情，我一定办得妥妥的，绝对不会让您操心。"
卢先锋满意地点点头，不再说话。他知道李胖子明白他的意思。所谓"这次的事情"，无非就是那些额外的好处费。每个月，这些供货商都会按照一定比例，把政府采购金额的一部分"孝敬"给他。这是潜规则，大家都心照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