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缓缓驶向镇上一家不起眼的茶楼。这地方卢先锋来过好几回,老板是李胖子的远房亲戚,做事很懂规矩,从不多嘴多舌。茶楼外头挂着个古色古香的灯笼,上头写着"清风茶楼"四个字,门口停了几辆车,看样子生意不错。
李胖子把车停好,麻利地下车给卢先锋开门。卢先锋慢悠悠地下了车,整了整西装,抬头看了眼茶楼的招牌,嘴角微微上扬。
"卢主任,这边请。"李胖子引路,一脸谄媚,"我已经提前打过招呼了,给您留了个最好的包间。"
茶楼里头,光线有些昏暗,装修倒是挺有格调的,古色古香的木质家具,墙上挂着几幅山水画,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茶香。老板一看见李胖子带着卢先锋进来,立马迎了上来,脸上堆满了笑。
"李老板,您来了。"老板点头哈腰,眼睛却偷瞄着卢先锋,"包间已经准备好了,请跟我来。"
老板引着他们穿过大厅,来到后面一个僻静的包间。包间不大,但很清爽,中间一张麻将桌,旁边摆着几把舒适的椅子。桌上已经摆好了茶具,一壶热气腾腾的茶正冒着香气。
"卢主任,您先坐,其他人马上就到。"李胖子恭敬地请卢先锋入座,自己则站在一旁,像个随时待命的仆人。
卢先锋点点头,大马金刀地坐下,环顾了一圈包间,满意地点点头,"这地方不错,清静。"
没多久,其他人也陆续到了。王老板、卖米的瘦高个儿,还有几个平时跟卢先锋有业务往来的商户,一个个进来就先向卢先锋问好,然后才落座。大家寒暄了几句,便开始洗牌,准备打麻将。
"卢主任,您坐东风位吧,这是贵宾位置。"李胖子殷勤地说。
卢先锋也不客气,大马金刀地坐到了东风位上。他摸了摸桌面,点点头,"这麻将桌不错,手感好。"
"那是,特意给您准备的。"李胖子笑得更加谄媚了,"卢主任,咱们玩多大?"
卢先锋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下,然后说:"就按老规矩吧,一百一分,不多不少。"
大家都点头称是,开始洗牌。牌一发下来,卢先锋就眯着眼睛,仔细地整理着自己的牌。他的手法娴熟,一看就是老手。第一把,他居然一上来就自摸了,赢了一圈。
"哎呀,卢主任手气真好!"王老板一边输钱一边笑着说,"看来今天您是要大杀四方啊!"
卢先锋得意地笑了笑,"运气运气,刚好摸到了。"
接下来的几把,卢先锋赢多输少,手气确实不错。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些商户是故意放水,让卢先锋赢钱。他们时不时地故意打出卢先锋需要的牌,或者明明可以胡的牌却故意不要,就是为了让卢先锋高兴。
卢先锋心里门儿清,但他也乐得接受。反正今天这场麻将局,本来就不是为了赌钱,而是为了那些见不得光的交易。
打到半夜十二点多,卢先锋已经赢了两三万块钱。他看了看表,伸了个懒腰,说:"时间不早了,咱们再打最后一圈吧。"
大家都点头应是,又打了最后四把。结束的时候,卢先锋赢了将近四万块钱,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
"卢主任,手气真好啊!"李胖子一边收拾麻将,一边笑着说,"要不要再喝点茶?"
卢先锋摆摆手,"不了,时间不早了,该回家了。"
这时,王老板突然说:"卢主任,我车里有几箱好酒,是从省城带回来的,想送您尝尝。"
卢先锋眼睛一亮,但嘴上却推辞道:"这怎么好意思呢?王老板太客气了。"
王老板连忙说:"卢主任别客气,这点小心意,您一定要收下。我这就去车里拿。"
说完,他匆匆出了包间。没多久,他拎着一个精美的礼盒回来了,恭恭敬敬地递给卢先锋,"卢主任,这是我特意从省城带回来的好酒,您尝尝。"
卢先锋接过礼盒,掂了掂分量,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他知道,这礼盒里肯定不只是酒那么简单。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表示有礼物要送。李胖子拿出一个红包,说是刚好过生日,请卢主任喝喜酒;卖米的瘦高个儿则送了一盒据说是他家乡特产的茶叶,包装精美,一看就不便宜。
卢先锋来者不拒,一一收下,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这些礼物里,肯定都藏着厚厚的现金,这是他们的潜规则。
收完礼物,卢先锋看了看表,说:"时间不早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李老板,麻烦你送我回家。"
李胖子连忙应是,殷勤地帮卢先锋拿着礼物,送他上车。其他人也纷纷道别,各自散去。
在回家的路上,卢先锋靠在车座上,闭目养神。今晚的收获不错,光是这些礼物里的现金,估计就有两三万。再加上赢的麻将钱,算是笔不小的收入了。
"卢主任,您看今晚......"李胖子欲言又止,手指不停地敲打方向盘,眼睛透过后视镜偷瞄着后座的卢先锋。
卢先锋睁开眼,对上了后视镜中李胖子探询的目光,嘴角微微上扬,"今晚什么?"
李胖子咽了口唾沫,声音压得更低了,"您看那个...扩建的事情,我们几个老供应商......"
"李老板,"卢先锋打断了他的话,语气突然严肃起来,"这种事情,不是在车上说的。"他顿了顿,又恢复了那副慢条斯理的样子,"放心吧,老规矩,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咱们合作这么多年,我卢先锋还能亏待你们?"
李胖子连忙点头,脸上堆满了笑,"是是是,卢主任您说得对。我就是有点着急,您别见怪。"
卢先锋轻哼一声,又闭上了眼睛。他心里盘算着,这次产业园扩建,食堂的规模至少要扩大一倍,采购量也会相应增加。这意味着,他能从中获得更多的"好处"。想到这,他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车子驶入一个安静的小区,在一栋六层楼房前停下。这是卢先锋的家,虽然不算豪华,但在这个小镇上,也算是不错的住所了。
"卢主任,到了。"李胖子恭敬地说,赶紧下车给卢先锋开门。
卢先锋慢悠悠地下了车,整了整衣服,看了看四周。夜已经很深了,小区里静悄悄的,只有几盏路灯孤零零地亮着。
"李老板,今晚多谢了。"卢先锋点点头,语气里带着一丝满足,"改天有空,再一起喝酒。"
李胖子连连点头,笑得见牙不见眼,"那是那是,卢主任您太客气了。以后有什么需要,您尽管吩咐。"
卢先锋摆摆手,抱着那些礼物,转身走向楼道。李胖子一直站在那里,等卢先锋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口,才长舒一口气,上车离开。
凌晨一点半,卢先锋终于到屋里了。镇上的街上早就冇得人了,只有几盏路灯孤零零亮到那,风吹过,路边的树枝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在嘀咕么事。他推开屋门,堂屋里黑黢黢的,只有卧室里头透出一点点灯光。他老婆早就睡着了,屋子里静得只能听到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
卢先锋小心翼翼地关上门,尽量不发出声音。他把那些礼物放在玄关的柜子上,脱下外套,挂到衣架上,然后从公文包里头摸出一叠信封和几沓票子,动作熟练得像老司机。他走到书房,打开台灯,昏黄的灯光洒到桌面上,照亮了他那张有点发红的脸。他把信封和票子摊到桌上,低头数着,像个老会计在对账。
这些信封,有的是今晚那些供货商塞给他的,有的是前几天收的。卢先锋小心翼翼地拆开每一个信封,数着里面的钱。王老板送的"好酒"里,藏了两万块钱;李胖子的"红包"里,有一万五;卖米的瘦高个儿的"茶叶"里,也塞了一万块。加上其他几个商户的"心意",今晚一共收了将近上十万块钱。
他的手指头轻轻划过信封的表面,凭着多年的"经验",他只要用手一摸信封的厚薄,就晓得这些供货商供的"货色"好不好。他的嘴角微微翘起来,显然对今晚的"斩获"蛮满意。可当他的手指头摸到一个格外厚的信封时,他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眼神里闪过一丝犹豫。
个信封的厚度,搞过了他的预期。他盯着信封看了几秒钟,手指头在信封上轻轻摩挲着,像是在犹豫要不要拆开。他的眉头微微皱起来,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会不会搞多了?会不会有岔子?
这个信封是李胖子塞给他的,比平时要厚得多。李胖子最近的肉供应出了点问题,有人举报他的肉不新鲜。卢先锋帮他压下了这件事,但没想到李胖子会这么"大方"。
卢先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打开信封看看。可个念头只闪了一下,很快就被另一种声音压下去了。
"已经冇得回头路走了,想办法莫被人发现就行了!"他在心里头默念着这句话,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他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手指头一用力,撕开了信封的封口。里头是一叠崭新的票子,厚得差点把信封撑爆。他快速数了一下,足足有三万块,比平时多了一倍。
卢先锋吸了口气,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么多钱,李胖子到底想干什么?是不是有什么更大的问题需要他帮忙解决?还是说,这是个陷阱?
他思索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收下这笔钱。反正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多一点少一点,又有什么区别呢?他深吸一口气,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然后把信封和票子重新塞回信封,动作熟练又迅速,好像这已经是他搞过无数次的仪式样。
他从书桌的抽屉里头拿出一个小铁盒子,打开盖子,里头已经装满了差不多的信封,有的鼓鼓囊囊,有的稍微薄一点。他把今晚的"斩获"塞进铁盒子,合上盖子,然后从抽屉深处翻出一把小锁,咔哒一声锁上。
锁好铁盒子后,他站起身,走到书房角落的一个老式木柜子前。个柜子是老早的款式,漆面早就掉漆了,柜门上还贴着一张发黄的年画,画上是个胖伢抱着鲤鱼,笑得憨头憨脑的。柜子的最底下有个暗格,外头用一块木板遮到,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卢先锋蹲下身,熟练地挪开木板,把铁盒子塞进暗格,再把木板盖好,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冇得半点犹豫。
搞完这些,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脸上露出一丝心安理得的表情。这个暗格是他自己弄的,连老婆都不知道。这些年来,他从供货商那里收的"好处费",都藏在这里。积少成多,现在已经有了相当可观的一笔钱。
卢先锋站在那里,盯着柜子看了一会儿,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要不要换个地方藏?这个暗格用了这么多年,会不会不够安全了?但转念一想,这么多年都没出过问题,应该还是可靠的。再说,他也找不到更好的藏钱地方了。
他关掉台灯,书房重新黑黢黢的。他走出书房,轻轻关上门,动作轻得像只猫,生怕吵醒了睡在卧室里的老婆。
堂屋里,挂钟的指针已经指到凌晨一点五十五分。卢先锋走进卫生间,随便洗了把脸,镜子里头映出一张疲惫又带着几分得意的脸。他的眼角爬满了细纹,嘴角却微微翘起来,像是在嘲笑镜子里的自己,又像是在嘲笑这个世界。
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感到一阵恍惚。这张脸,已经不再年轻了。他今年四十八岁,在芝麻山产业园的后勤部干了几年了。从一个普通的科员,一步步爬到了主任的位置。这些年,他靠着收受供货商的好处费,积累了不少钱。但同时,他也变得越来越贪婪,越来越胆大。
开始的时候,他只是收一点小恩小惠,一顿饭,几条烟,一两瓶酒。后来,慢慢地变成了明码标价的回扣。再后来,他甚至开始主动向供货商索要好处费。如今,这已经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一种习惯,一种瘾。
卢先锋甩甩头,把这些想法赶出脑海。他用毛巾抹了把脸,随手把毛巾甩到洗手台上,然后走进卧室。
卧室里头,台灯亮到,昏黄的灯光洒到床上。他老婆侧身睡着,背对着他,被子盖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卢先锋脱下衬衫,挂到床头的衣架上,然后掀开被子,钻了进去。他的动作蛮轻的,但是床还是微微晃了哈子。
他老婆好像被吵醒了,身体不安地扭了扭,嘴里发出了一声含糊不清的嘟囔,"这么晚才回来......"
卢先锋没接话,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继续睡。他老婆也没追问,只是又嘟囔了一句什么,然后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卢先锋侧过身,看了他老婆一眼。在昏黄的灯光下,她的脸显得有些憔悴。这些年,为了照顾家里,她放弃了自己的工作,整天在家里操持家务。卢先锋知道,她对自己这些年的"额外收入"心知肚明,但从来不问,也不说。有时候,卢先锋会感到一丝愧疚,但很快,这种愧疚就会被"这都是为了家庭"的借口压下去。
他的眼神在她身上停了几秒钟,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好像有么事想说,又像是在压抑么事。但是最后,他么事都没说,只是翻了个身,背对着老婆,闭上了眼睛。
他的呼吸很快变得平稳,好像已经睡着了。可他老婆却冇得睡得那么安稳。她的身体又扭了扭,手指头在被子上无意识地抓了一下,像是在梦里挣扎着么事。
卢先锋睡得很沉,但他的梦却不太平静。梦里,他看到自己站在一个高台上,下面是一群人,都在向他鼓掌、欢呼。他感到无比的自豪和满足。但突然间,场景变了,他发现自己站在一个法庭上,周围是一群面无表情的人,他们都在指责他,谴责他。他想辩解,却发不出声音。他想逃跑,却发现自己的脚被什么东西绑住了......
他猛地惊醒,额头上冒出了冷汗。他看了看床头的闹钟,才凌晨三点多。卧室里静悄悄的,只有他老婆均匀的呼吸声。卢先锋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那只是个噩梦,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又躺了回去,但怎么也睡不着了。他的脑子里不断回放着今晚的场景,那些供货商谄媚的笑脸,那些塞满现金的信封,还有那个格外厚的信封......他越想越不安,心里有个声音在警告他:你这是在玩火,早晚有一天会出事的。
但另一个声音又在反驳:都这么多年了,有什么好怕的?再说,谁不是这样?上梁不正下梁歪,上面的人都是这样,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卢先锋侧过身,看了他老婆一眼。他的眼神在她身上停了几秒钟,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好像有么事想说,又像是在压抑么事咧。但是最后,他么事都没说,只是翻了个身,背对着老婆,闭上了眼睛。
他的呼吸很快变得平稳,好像已经睡着了。可他老婆却冇得睡得那么安稳咧。她的身体又扭了扭,手指头在被子上无意识地抓了一下,像是在梦里挣扎着么事。卧室里头重新安静下来,只有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一声一声,像是在提醒着时间的流逝,也像是在提醒着某些藏到黑里的秘密。
窗子外头,风更大了,夹杂着几声狗叫,远远地传到屋里来。镇上的夜里总是静得让人心里发毛,好像整个世界都在睡觉,只有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在黑里头悄悄滋长咧。金满楼馆子的灯早就灭了,包房里头的喧嚣早就散了,可那些笑脸、那些敬酒、那些心知肚明的交易,却像一团雾气,笼罩到个小镇的上空,久久不散。
卢先锋睡得黑死,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笑意咧。他的梦里,可能是麻将桌上的一张张好牌,可能是信封里头的一沓沓票子,又可能是,他坐到更高的位置上,享受着更多人的奉承咧。而他老婆,睡得不安稳,她的眉头微微皱到,像是在梦里看到了么事让她不安的东西。
夜,还长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