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8章 村长们的会议博弈
微龙唐2025-08-10 19:035,200

  第二天一早,曹海镇镇政府大院门口,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子湿冷的土腥味,像刚从地里翻出来的泥巴,带着点让人皱眉的腥气。天空灰蒙蒙的,像一块没洗干净的抹布,偶尔有几只乌鸦从电线杆上飞过,呱呱叫着,像是在嘲笑这镇子的寒酸。

  大院门口停着一排排摩托车,有的车身还带着泥点子,有的车把上挂着塑料袋,里面装着几根葱或者一包烟——这些都是村长们的“权力道具”,既是生活必需品,也是身份的象征。院子里,几棵老槐树光秃秃地杵着,树皮剥落得像老人脸上的皱纹,树下散落着几片枯叶,被风一吹,懒洋洋地滚了几圈,又停下来,像极了镇子里那些半死不活的日子。

  镇政府大楼是一栋三层小楼,外墙刷着白漆,但早就被雨水冲得斑驳不堪,墙角还长着一丛狗尾巴草,像是在嘲笑这地方的破败。大楼门口的台阶上,三三两两地聚着几个村长,有的蹲着抽烟,有的站着闲聊,空气里满是呛人的烟味和各地方言的谈笑声。

  表面上看,这场面挺热闹,可仔细一瞧,每个人的眼神里都藏着几分算计和试探,像一群围着肉骨头的狗,谁也不肯先松口。台阶上方的横梁上,挂着一块生锈的铁牌,上面写着“曹海镇人民政府”,字迹模糊得像是被时间啃过几口,铁牌下方的红漆标语“为人民服务”也褪了色,透着一股子敷衍的味道。

  清晨的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洒在大地上,王长贵早早地便骑着他那辆吱呀作响的老式摩托车出了门。这辆摩托车已经陪伴他多年,虽然破旧不堪,但却是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交通工具。

  王长贵一路颠簸着来到了大院,一进院子,他便熟练地将摩托车停在了一个角落里。停好车后,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然后整理了一下夹克的领子。这件夹克是他十年前购买的,如今袖口已经被磨得发白,但领子还算挺括,这也算是他为数不多的“体面”道具之一了。

  王长贵抬头看了看大楼门口,心里不禁有些发虚。他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但每次来到这个地方,他都会感到自己仿佛比别人矮了一截。尤其是当他看到那些“条件好”的村长时,这种感觉就越发强烈,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晾在边上的穷亲戚,与他们格格不入。

  不远处,刘根生、孙德旺和大光头已经聚在了一起。刘根生是孙咀村的村长,他瘦得像根竹竿一样,然而他的眼睛却贼亮,透露出一股子精明劲儿。他身上穿着一件旧皮夹克,手里夹着一根香烟,烟头烧得通红,正与旁边的孙德旺交谈着什么。

  孙德旺是柳河村的村长,他年纪比刘根生稍长几岁,面庞宽阔,留着一头整齐的板寸头发。他身穿一件军绿色的大衣,给人一种稳重的感觉,说话时也是不紧不慢,条理清晰。

  与孙德旺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李楼村的村长——大光头。他的嗓门极大,犹如铜锣一般,远远就能听到他的声音。大光头身着一件厚实的棉服,脚上蹬着一双沾满泥巴的解放鞋,显得有些邋遢。

  王长贵站在远处,一眼就看到了这三个人。他心中不禁一动,连忙加快脚步,朝他们走去。这三个人当中,刘根生和孙德旺与他的关系相对较为亲近。主要原因是去年他们三人曾一起经历过一件颇为有趣的事情。

  王长贵远远地就瞅见了这仨人,心里不禁一动,连忙快步凑了过去。这三个人当中,刘根生和孙德旺跟他的关系还算比较亲近,主要原因是去年他们仨曾一起“闹”过那么一回。

  那时候,好几个村子联名去找付书记“汇报工作”,表面上说是汇报工作,实际上就是变着法儿地去告状,反映镇里有些政策没有落实到位。王长贵当时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才硬着头皮跟着去的。不过事后回想起来,他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后怕,觉得自己当时是不是太冲动、太冒失了。

  “哟呵,老刘、老孙,还有长贵兄弟,你们仨可真是巧啊,居然也都来啦!”大光头一瞧见他们三个,脸上立刻浮现出欣喜若狂的笑容,嘴巴咧得像个熟透的石榴,露出一口被烟熏得焦黄的牙齿,仿佛那牙齿也在跟着他一起笑。

  刘根生见状,原本就紧皱的眉头愈发地紧了,他夹着烟的手指微微颤抖着,似乎想要用这个动作来强调自己的不满。他瞪着大光头,没好气地说道:“大光头,你这话说的,啥叫胆子不小?我们那是正常反映情况,叫汇报工作!别瞎咧咧!”

  他的声音略微有些提高,带着些许的怒意,似乎对大光头的说法很是不满。说完,刘根生还觉得不够解气,又停顿了一下,然后补充道:“再说了,上面不是也表态了吗?说明咱们反映的问题有道理!”

  他的话语中透露出一种自信和坚定,似乎对自己的行为和所反映的问题都有着十足的把握。

  孙德旺则慢悠悠地开了口,语气里带着几分维护的味道:“我说大光头,你少在这儿起哄。还有,别老‘阎王’、‘阎王’地叫,那是付书记,咱们镇里的一把手,得尊重!”他这话一出,大光头哈哈一笑,摆了摆手:“得得得,老孙你就是规矩多,我不叫还不成吗?不过说真的,今天这会到底唱的是哪出?你们仨消息灵通,给透个底呗,有啥好事等着咱们?”

  刘根生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不屑的笑容,他夹着香烟的右手在空中随意地划了一个圈,仿佛在强调自己的观点。“我要是知道的话,还用得着在这里干等着吗?”他的语气带着些许不耐烦,似乎对大光头的问题感到有些不满。

  接着,刘根生将目光投向大光头,故意把“本事大”三个字说得很重,似乎在暗讽大光头喜欢吹嘘自己的能力。然而,他的话语却又说得十分巧妙,既没有直接得罪大光头,又成功地将问题抛回给了对方。

  大光头听了刘根生的话,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他摸了摸自己光滑的光头,若有所思地说:“我看啊,八成是件好事。不然的话,付书记怎么会把咱们九个村的人都叫过来呢?”

  孙德旺的语速不快,显得有些慢条斯理。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摸着下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说完这句话后,他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又补充道:“不过呢,具体是什么事情,咱们也别在这里瞎猜了,还是等着听付书记怎么说吧。”

  大光头一听这话,立马叹了口气,嗓门里带着几分担忧:“好事是好事,就怕轮不到咱们李楼村啊……这年头,肉少狼多!”他这话一出,旁边的几个村长都笑了,可笑声里却透着一股子酸味。谁都知道,镇里的资源就那么多,哪个村能分到一块肉,哪个村只能喝汤,全看上面怎么划拉。

  王长贵站在一旁,听着这几人的对话,心里却翻腾得厉害。他知道自己八里村底子薄,跟李楼村这种“先进村”没法比,可越是这样,他越得抓住机会拉关系。于是,他清了清嗓子,脸上堆起笑,凑到大光头身边:“哎呀,老哥说笑了!你们李楼村基础那么好,年年都是先进,有啥好事还能落下你们?到时候上面有政策下来,大哥可得想着拉兄弟一把啊!我们八里村是真困难!”

  大光头一听这话,哈哈一笑,豪爽地拍了拍王长贵的肩膀,震得他差点没站稳:“好说好说!都是一个镇的兄弟,有肉吃还能少了你们的汤?放心!”这话说得敞亮,可王长贵心里却犯嘀咕:这话听着好听,可真到分肉的时候,谁知道大光头会不会翻脸不认人?不过眼下,他也只能赔着笑,点头哈腰地说:“那就先谢谢老哥了!到时候可别忘了咱们八里村啊。”

  王长贵的话语刚刚落下,院子里原本轻松愉悦的氛围,就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突然搅动了一般,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

  人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被吸引到了一个刚刚踏入院子的身影上。这个人步伐稳健,不紧不慢地走着,每一步都显得那么从容不迫。他的衣着得体,深蓝色的冲锋衣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醒目,而那双擦得锃亮的皮鞋更是与其他村长们满是泥点的解放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的出现仿佛给整个院子带来了一种无形的压力,原本喧闹的场面在瞬间安静了下来,就连大光头那向来响亮的铜锣嗓子,此刻也似乎被这股压力所压制,不自觉地收敛了一些。

  这个人,正是芝麻山村的村长——王大虎。

  王长贵远远地瞅了一眼,心里咯噔一下。芝麻山村这几年发展得红火,村里修了路,装了路灯,年年都被镇里评为“先进村”。王大虎这个村长,在镇里也算是个“红人”,每次开会都被安排坐前排,跟付书记说话都比别人多几分底气。相比之下,王长贵觉得自己就像个土包子,连说话都不敢大声。

  大光头一看见王大虎,立马换上一脸殷勤的笑,主动迎了上去,手里还掏出一包皱巴巴的红塔山:“哎哟,大虎兄弟!你可算来了!来来来,抽根烟。”他一边说,一边把烟递过去,动作熟练得像个跑堂的。

  王大虎却摆了摆手,礼貌但坚决地拒绝了:“不了,谢谢老哥。马上要开会了,注意点影响。”他说这话时,眼神平静,语气不重,可却带着一种让人不敢反驳的威严。他还顺手看了一眼手表,又瞥了眼会议室的方向,像是在提醒大家时间不早了。他的手表是电子表,表盘上显示着日期和时间,虽然不是什么名牌,但在这群村长中,已经算得上“高档货”了。

  大光头被这一拒绝弄得有些尴尬,手里的烟僵在半空,讪讪地收了回去,嘴里却打着哈哈:“对对对,大虎兄弟说得对,开会要紧,开会要紧!”可他那张脸,却明显红了几分。

  其他村长们听到大光头的招呼声,也都纷纷转过身来,面带微笑地看向王大虎,然后异口同声地说道:“大虎啊,你来啦!”他们的语气明显比对其他村长更加客气和尊重,仿佛王大虎是一个特别重要的人物。

  刘根生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一边点头一边说道:“大虎啊,你来得可真是时候啊!我们刚刚正在聊呢,今天这个会啊,我看八成是要有大动静啦!”他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兴奋和期待。

  孙德旺则不紧不慢地接过话头,慢悠悠地说:“是啊,大虎,你向来消息灵通,这次估摸着心里也有点数了吧?”他的目光落在王大虎身上,似乎在观察他的反应。

  然而,面对众人的询问,王大虎只是微微一笑,轻轻地摆了摆手,说道:“我哪有什么消息啊?我跟大家一样,都是来听会的。”他的语气平淡,表情自然,让人看不出丝毫破绽。

  但是,王大虎那从容不迫的神态,却让在场的村长们心里都不禁犯起了嘀咕。他们暗自思忖着,芝麻山村的条件那么好,王大虎却还能如此淡定,想必他肯定是早就得到了什么风声,只是不愿意透露罢了。

  王长贵站在一旁,偷偷打量着王大虎,心里五味杂陈。他想起昨天村民们提起芝麻山村时的羡慕和抱怨,心里就一阵发酸。同样是村长,咋差距就这么大呢?他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要是八里村也能像芝麻山村那样,修条路,引个厂子,他王长贵在村里还不早就挺直了腰杆?可眼下,他也只能干看着,啥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群人相互试探、阿谀奉承之际,镇政府大楼的大门缓缓打开,一个身着灰色制服的工作人员迈步而出。他手中紧握着一叠文件,步伐稳健,虽然嗓音不大,但却透露出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各位村主任,时间到了,请大家移步到会议室就座!"他的话语简洁明了,却如同一道命令,让院子里原本喧闹的村长们瞬间安静下来。

  听到这声召唤,村长们纷纷掐灭手中的烟头,仿佛那是某种不应该存在的东西。他们迅速拍打掉身上的烟灰,整理好有些凌乱的衣服,然后鱼贯而入,朝着大楼走去。

  王长贵也不敢怠慢,他三步并作两步地紧跟着人群,嘴里还念念有词:"手机关机,手机关机……"他一边念叨着,一边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那台破旧的诺基亚手机。

  这台手机显然已经有些年头了,外壳磨损严重,屏幕上还有几道明显的划痕。王长贵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按着,可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手机本身的问题,他按了好几下才成功地将铃声关掉。

  然而,刚才那刺耳的红歌铃声似乎还在他的脑海中回荡,让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他在心里暗暗祈祷着,千万不要在会场上响起这尴尬的铃声,否则他可真是要丢尽脸面了。

  从院子到会议室的短短几步路,气氛却像是从集市变成了庙堂。刚才还喧闹的谈笑声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的安静。会议室里,几排长条桌整齐地摆着,桌上放着矿泉水和笔记本,墙上挂着一面国旗和一条横幅,横幅上写着“曹海镇农村工作会议”几个大字。屋里的灯光有些昏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子老旧木头的味道。会议室门口的墙上,还贴着一张泛黄的“组织架构图”,上面列着镇里领导的名字和职务,付书记的名字被写在最上方,用红笔圈了一个圈,像是在用这细节宣告他的地位。

  村长们鱼贯而入,按照工作人员的指示坐下。王大虎自然被安排在了前排,挨着主席台的位置,而王长贵则被分到了靠后的位置,旁边还坐着大光头和刘根生。他坐下后,偷偷瞅了一眼四周,心里又是一阵发虚:这会议室里,村长们的位置好像也暗藏玄机,前排的都是“条件好”的村,后排的则大多是像八里村这样的“困难户”。他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这世道,连开个会都能看出高低贵贱来。

  大光头一坐下就凑到王长贵耳边,低声说:“长贵兄弟,你说今天这会到底有啥搞头?要是真有啥好政策下来,咱们可得抢在前头,别让芝麻山村又把好处全捞走了。”他这话说得半真半假,可眼神里却透着一股子急切。

  王长贵干笑了一声,小声回道:“老哥说得是,可咱们八里村底子薄,抢也抢不过人家啊。只能指望付书记心里有数,别把咱们忘了。”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翻腾得厉害:要是今天这会真有啥好政策,他王长贵可得豁出去跑一跑,不然八里村的日子可真没盼头了。

  会议室里的气氛越来越严肃,村长们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偶尔几声咳嗽和椅子挪动的声音。主席台上,工作人员正在调试话筒,发出几声刺耳的电流声。王长贵坐在椅子上,双手不自觉地搓着裤腿,心里既紧张又期待。他抬头瞅了一眼主席台,心里默默念叨:付书记啊付书记,你可千万别让咱们八里村白跑一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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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贫小村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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